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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綦踞坐首席，席前迎奉祝酒之人络绎不绝。我矜然含笑，随着他一次次举杯，仰首饮尽的刹那，目光掠过杯沿，斜斜落至对面。对面子澹神色恍惚地端起白玉杯，独自倚坐案后，苍白容颜染上一抹微醺的红。他以皇叔之尊同样位列首席，席前却是冷冷清清，素日交好的名门亲贵纷纷避之惟恐不及。我握紧手中水晶杯，心底微微的痛，萧綦的话一遍遍盘旋心头，那甘醇美酒入喉尽化作苦涩。不经意间，子澹回眸迎上我的目光，神色淡淡，隐有一丝缠绵掠过眼底，我手上一颤，杯中琼浆洒出，溅上衣袖。侍立在侧的宫女慌忙上前，帮我拭去衣上酒渍。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正在看着我，看着他，看着萧綦……我们都不能有本分行差踏错。我静静望着他，企盼他能看懂我眼中的担忧与歉疚。他却移开了目光，唇畔牵起一抹飘忽的笑，径直斟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我黯然垂眸，恍惚的瞬间，忽又有人趋前祝酒，&ldo;微臣恭祝王爷福寿齐天。&rdo;福寿齐天，这话好生唐突大胆。我微微蹙了眉，却见眼前这人眉目清朗，风仪雅致，身穿御史大夫服色，原来是他‐‐允德侯顾雍的侄孙，顾家这一辈里仅存的男儿，当日与子澹交游甚密的风流名士顾闵汶。我淡淡一笑，转眸看向他身后的少女，那少女娉婷紫衣，臻首低垂，依稀窥得相貌不俗。&ldo;顾大人请。&rdo;萧綦神情倨傲，微微颔首举杯，显然并不欣赏这句唐突的奉承。顾闵汶有些尴尬，旋即微笑侧身，引出身后的少女，&ldo;舍妹顾采薇，素仰王妃风华，今日初次入宫，特来拜见王妃。&rdo;紫衣少女盈盈下拜，纤腰款款，我见犹怜。曾听说过宜安郡主的女儿、顾雍的嫡孙女，是以工诗善画而闻名京华的美人，我凝眸看去，柔声笑道，&ldo;原来是采薇，我亦久闻你的才名。&rdo;顾采薇缓缓抬起头来，明眸似水，绿鬓如云，好一个出尘的丽人。见我打量她，她亦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眼中掠过钦羡之色，垂眸柔声道，&ldo;王妃龙章凤姿，天人之质，采薇心向往之。&rdo;她态度谦恭，言语却是不卑不亢，令我多了几分好感。我含笑点头，却见顾闵汶面露得色，悄然窥看萧綦，谄笑道，&ldo;舍妹对王爷英名亦是钦慕久矣。&rdo;顾采薇垂眸敛眉，闻言更是深深低头，颊生红晕。而萧綦听了此话，仍是倨傲慵然，只淡淡&ldo;嗯&rdo;了一声，目光扫过眼前丽人，并无停留之意。可叹堂堂顾氏竟沦落到如此地步，自顾雍病故，昔日名门公子非但趋炎附势，更无耻到以美色讨好权臣。我心下雪亮，不由冷冷一笑，再看这顾采薇顿觉可怜可惜。她却似松了口气，抬眸望向我，目光闪闪动人。&ldo;顾氏门庭钟毓，果然人才辈出。&rdo;我不忍见她难堪，便温言笑道，&ldo;听闻你善画，不知师从何人？&rdo;顾采薇粉颈低垂，颊上红晕更甚，轻声道，&ldo;采薇曾受江夏郡王指点。&rdo;江夏郡王，我一怔，旋即粲然笑叹，&ldo;原来是家兄收的好弟子，难得难得。&rdo;&ldo;舍妹蒲柳之姿，蒙王妃谬赞，实在惶恐之至。&rdo;顾闵汶神色尴尬，似不肯死心，抬头却触上我冷冷目光，只得讪讪领了采薇退下。我回眸看向萧綦，见他似笑非笑瞧着我，眼底大有狡黠得意之色。酒至半酣，宴到隆时，众人都已醺然，萧綦起身，抬手罢了乐舞，满殿笑语歌乐顿时归于沉寂。萧綦负手立于玉阶之前，环视四下，神色冷肃，&ldo;蒙天祚之佑，吾皇隆恩，今日得与诸公共庆良宵，安享盛世升平，乃予之幸也。然江南之乱未平，予等朝夕不能安寝。所幸今日皇叔回朝，吾皇得肱股之助，实乃天下苍生之幸。&rdo;群臣顿首，齐颂吾皇万岁。&ldo;我南征前锋已至江左，万事俱备，三军待发。此番伐逆任重道远，非皇室高望之人，不足以当主帅之任。&rdo;萧綦的目光扫过群臣，满殿鸦雀无声，子澹垂眸端坐，脸上不辨喜悲。萧綦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ldo;而今放眼满朝文武，唯皇叔众望所归。&rdo;子澹不语不动，苍白的脸上毫无波澜，似早已预见了这一刻的来临。他是永远不懂得反抗的人，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刻，也只是以沉默来抗拒，而这沉默之下，却已怀了赴死的决心，殿外夜风吹动水晶帘，簌簌的清冷声音，一下下敲击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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