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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犀一声长叹,举起了另一张凳子。程犀这辈子头回揍女人,就是下狠手,下手还很稳,还记得对程素素道:“记住,咱们不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而是无意间听到婢子说话……”“那李相公?”“那看吧……”————————————————————————————————兄妹二人分头行事,程素素这回直奔叶府,求见叶宁。相府情况复杂,未必能见到谢麟,叶府就不一样了。临近宵禁,叶宁十分诧异她为何去而复反,能想到的,只有宫中的事情。忙亲自接待了她。程素素匆匆一礼,如此这般一讲。叶宁跺脚:“无知妇人!”骂了一句便收口,安抚程素素道:“既然只是因为太后受到了愚弄,而非陛下有变,那便不用惊慌了。执政已入宫,很快就会探明情况。即便太后受了愚弄,有了乱命,以执政的智慧,也不会轻易上当。你跪下做什么?快起来。”程素素低声道:“还有一事相求,万望您能转达。”叶宁道:“起来说话,跪着,怎么能让人听清楚呢?”程素素精神一振,仰面道:“家中两婢尚且会反咬一口,我怕释空胡言乱语……”最好让他就这样死了,没法反咬一口。这主意,程素素现在不敢跟程犀说,是以主动承担了见叶宁的差使。烛光下,叶宁的表情也深奥了起来:“放心。”程素素伏身再拜:“咱们谁都没有接到宫里的消息,是我听了婢子的话,觉出不对,才告诉兄长和前辈们的。”叶宁笑着将她扶起:“是,多亏了你啦。我去相府,你……等等,我派个人,送你回家。”程素素再回到家里,程犀还没有回来,李绾却是已经回到了家里。姑嫂俩凑在一处,各各惊心。李绾咬牙道:“没想到,买个孤女,定了死契,还能出事儿。我……幺妹你放心,我总要给你弄几个可靠的人!”程素素道:“这些都是小事,还有一件,大哥官职也不高,进了咱家,有什么用?这又有什么名堂?”姑嫂二人皆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看着灯花爆了又爆。李绾道:“灯花爆了,该是有好消息的。”直到半夜,程犀回来。没有惊动家中的其他人,程犀低声道:“圣上无恙。”程素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旁的呢?”“与你听到的,也差不太多。”——官军没有捉到的释空,早在起事的之前,就着手在京城布下了暗子。军事上吃紧,他自己金蝉脱壳,居然玩了个灯下黑,跑到了京城。暗子以流民、游学的书生、游方的僧道、无家可归要卖身的孤女等等身份,混在京城里。在释空的授意之下,部分人设法先接触了宫中的宫女、宦官,尤其是宦官,他们内心的遗憾是那么的明显。引诱得他们信了弥勒教。接着,就是再利用这些人,试图取得宫中上层的信任。这里面,皇帝笃信道教,显然是不能说动的。太子呢,他对佛道等等只是略信一点,并不笃信,比皇帝还要难搞。最好忽悠的,就是女人们了,女人们里最顶好糊弄的,是吴太后。但凡家中老太太,无论贫富贵贱,就没有几个是不迷信的。吴太后也不例外,她肚子里本没有太多的墨水,于佛、道的教义都不精研,她就是要个寄托。紫阳真人“飞长”了,广阳子冤死了,吴太后就缺这么个帮她继续迷信的人。身边多年的老宦向她推荐的,她并没有怀疑。就是这么巧,太子病重。皇帝一面宣御医,一面自己斋戒,为儿子祷告。这便给了释空可以钻的空子。宫里的人将消息送了出去,他便指示宫里的内应忽悠吴太后,办下了封锁宫禁,将齐王世子召入宫中的事情。等丞相们入宫请见,皇帝才知道自己亲娘办了件这么坑的事儿!吴太后还以为自己办了件不错的事。礼法她不是不懂,但是!人都有私欲,东宫有事,齐王世子就是吴太后最好的备胎。此事发动,纯因太子生病这个巧合。否则,这些暗子还会继续潜伏,等候指示。既然是暗子潜伏,像程犀这样有前途但是品级不高的人,也在他的名单之上。有鱼没鱼撒上一网,总好过临时抱佛脚。几位宰相家里,就很难安插进人,安插进来了,也没有能很快就得到靠近主人家的差事。仆人,越是生死握在主人手中,越是追随主人家时间长,越会被信任。一旦反水,危害也更大。李绾问道:“官人,释空抓到了吗?”程犀脸色一黯:“又让他跑了,”继而痛苦地呻吟声,“太后还派人去催齐王火速返京。”作者有话要说:方言这个事,是真的有过类似的案例哈。话说,大概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吧,有一个南方听不懂方言区的……呃,团伙,到北方做坏事。用的无线电,都不带什么暗号密码的,就直接讲什么时间地点、怎么怎么接头之类的。这边能监听到他们的无线电,然而听到也木有用,因为特么听不懂啊!直到,后来……有一位同志的老岳母到北方来看闺女。没错,岳母也是听不懂方言区来的……再起波澜安静了很久之后,程素素大着胆子打破了沉默:“齐王……是她亲生的吧?”咋能这么坑儿子呢?程犀看了她一眼,竟没有说让她注意措词的话来,反而清清嗓子:“大家高估了育圣宫。”皇帝要是出事儿了,吴太后这一手虽不大合礼,倒也能理解,不算太差。大家都是据此来推断宫中情况,所以急得不行,以为皇帝出事了。谁知道皇帝根本没事儿,是吴太后乱命。李绾问道:“那圣上对育圣宫,是个什么章程?”“还能怎么样呢?那是亲娘。”程犀的口气里,也是满满的无奈。这种感觉,他太明白了。程素素道:“圣上无事,明天就该风平浪静了。”皇帝好好的,她一定是开心的人之一。“静什么?这是把水底下的东西都搅出来了,唉,表面平静罢了。此后,要看兄弟间的情意深不深啦。”程犀看起来有点累。与自家利益无关的时候,程素素还真不关心齐王:“那弥勒教的余孽,现在怎么样了?又打算怎么处置?没反咬一口吧?”程犀打起精神来:“这个有执政出手,我又不是释空的大仇人,自然是无事的。只有一条——人不是你打废的,你要记得你是淑女,并不凶暴。我隐了些内情,如何识破弥勒教、推知宫中情状,我也已经串了供,咳咳。”这件事,可有不少人欠了程家人情。无论是太子妃,还是吴松,他们泄密的事情都被隐蔽在了“听到侍女说话,知悉弥勒教有阴谋”之下。泄漏、刺探禁中消息,尤其是关于储位继位这样的大事,那可真是犯了大忌讳。亏得事情紧急,皇帝要先处理吴太后搞的烂摊子。这给了程犀等人串供、找理由的时间。李绾道:“忙了一天,都累了,好在圣上无恙,咱们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程素素识相地起身:“是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咱们不是最急的了。仔细想想这一天跑来跑去,好像不跑也行。育圣宫一句话,弄得人团团转,转了八个圈儿,又回到原点了。不如高卧。”口里这样说,心里却实在不这样想。位卑言轻,拼死拼活得益不多,可不去上蹿下跳,保不齐又要受池鱼之殃。广阳子的死,给她的教训太深。宁愿累些做无用功,也不想因一时疏忽,酿成大祸。谋,不一定能得到什么。不谋,就要失去很重要的东西。谋不谋?好在这一局,平安度过了。————————————————————————————————还是放心得太早!第二天,是正常到衙办公的日子。程犀等人先到东宫,太子依旧病着,病情没有恶化,已经让他们的精神不那么紧绷了。张起、吴松两个也在宫里,见到程、谢二人,都语带感激。程犀道:“生死之交,何必言谢?”张起犹有担心:“东宫这样……”谢麟低声道:“噤声!这样又如何?东宫必然无恙。”张起苦着脸道:“芳臣,出了事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你拿主意,你现在打什么官腔?我快愁死了。人无远虑,必的近忧。好,就说不为自己,难道不为殿下打算打算?临时抱佛脚,佛也不理你呀。”吴松是最老实的一个,但是想到吴太后昨天做的事,也不得不出声:“是啊,有什么主意,你只管说嘛!”可千万不能让御史再把吴家从头骂到脚了!这次事太大,这骂挨不起。谢麟抽抽嘴角:“圣上还好好的,东宫也还躺着……”张起咬牙道:“你只说……如何让东宫不要落得哀太子那样身后凄凉。”“生个儿子,”谢麟低声道,“好,就算现在子息艰难。真到那一步,那就过继。谁说一定要过继给圣上的?”程犀顿时豁然开朗道:“皇室虽无先例,民间判例倒是有一些。只是国赖长君,只怕一时难寻。”谢麟心说,你将这话说给你岳父听,他能啐死你。我若在政事堂,必想要一个年纪小的。口中却说:“乱世,国赖长君;治平之时,耗得起。且身在外藩,品性难保,不如从小教导。”他为了参宗室,下过不少功夫,外藩宗室的生活也确实污点多多。随便举个例子,程犀明白其中的难处,就不再反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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