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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枝咬了咬嘴唇:“师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今天白天苏旷说的你也听见了,千手观音多行不义,滥杀无辜,于情于理,我们到了这一步都决不能回头。至于我和哥哥的事情……容后再议。”冷箜篌一顿:“南枝,你好像变了。我记得出山的时候,你还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姑娘——”沈南枝嘻嘻笑:“师姐,你也变了,我记得刚刚出山的时候,师姐你是个胸怀天下的女子,但现在——”冷箜篌接口:“现在畏首畏尾,自私冷漠,是么?”沈南枝连忙摇头:“那倒不是,可是师姐,你做事的原则似乎比先前退后了许多,千手观音这样的事情,放在先前,你绝不会坐视不理。”冷箜篌冷冷一笑:“原则?我哪里还有原则?南枝,我老了,女人老了底线是会一步步后退,退到尽头,才发现一无所有。”沈南枝听得倒抽一口冷气:“师姐,我就说你早该到江湖上走动走动,老是呆在你那个水楼里,早晚会变成千手观音那样的怪物。”冷箜篌脸色雪白:“你胡说什么!”沈南枝连忙陪笑:“师姐,你知道我口不择言惯了——”冷箜篌却翻身而起,一按窗棂,纵身从二楼跃下,急急地回头叮咛:“来了!”沈南枝一听“来了”,跟着也要往下跳,但脑子立即一片空白——临睡前试穿新鞋,穿完之后东一只西一只也不知扔到哪里,鞋子不见也就罢了,外衣居然也一时之间摸不到手,这黑灯瞎火,哪里找去?沈南枝一急之下,掀起棉被随意一裹,纵身就跳了下去。身子凌空,沈南枝才暗叫一声不好——远远的一骑白驼飞奔而至,白驼四周,赫然是百丈方圆一朵淡蓝莲花,象沈南枝这样的行家,当然知道这是磷火燃起,而起多半有毒。只是心念刚刚一动,手腕已被牢牢握住,沈南枝回头看去,只见冷箜篌左手牢牢扣住墙缝,正在对她苦笑。百丈鬼火,任谁也不敢随意涉足的。沈南枝刚刚松了一口气,又是兜头一大桶冷水泼下,不左不右,不偏不倚,正好把她浇了个透湿。“是哪个混帐——”沈南枝还没骂完,苏旷凌空跃下,单手将她向上一甩:“看住他!”沈南枝借力一跃,正跃上隔壁房间,房间里白日的文士酣声大作,睡得好不香甜。苏旷却踏着棉被,落在地上,那白驼离他已不过数十丈远近。沈南枝这才看清,白驼四周,还围着八头黑驼,而那张蓝莲花的火网,正在那八头黑驼之间八向扯开,夜幕之中,宛然是一朵巨大的莲台宝座。“来得好!”苏旷足尖一勾棉被,直冲了上去。看来苏旷跳下来的时候也急不可耐,右手持的是四方一根门闩,只见他指东打西,森严有度,将一套棍法徐徐施展开来。“观音千手千眼,普渡众生,何方妖孽胆敢阻拦大士法驾?”白驼上,端坐着白衣大士,厉声一喝,四方黑驼上,无数暗器一起打来。苏旷嘿嘿一笑,一条门闩挥舞得水滴不透,一上一下暗守太极法度,隐隐间风生水起,起初的暗器钉在门闩之上,后来的暗器反倒被反震之力四方震开,钉钉有声,如暴风疾雨。第一对黑驼已至苏旷跟前,他左足钩右足发力,连人带着棉被,一起跃在磷火网上,“嘿”的一声暗喝,门闩上暗器一起反弹而出,尽数向一头黑驼身上招呼,那黑驼哀鸣一声跪倒在地,一个翻滚立即没了气息。莲台由八方串起,一头黑驼倒下,整个方列立即不前,苏旷踩着透湿的棉被顺着磷网向中直冲,嘴里笑道:“我听说吃一块唐僧肉便可以长生不老,大士,你就发发慈悲,舍我一块儿吧!”“孽障!”白驼上女子手腕一抖,一条银蟒长鞭兜头劈下,寻常长鞭不过九节,她这鞭子却足足有百节之长,沈南枝远远点头,知道那女子真功夫实在不弱,才有这等臂力,将长鞭使得如臂使指,灵动异常。苏旷门闩迎上,内力中运上缠字诀,存心要把这故弄玄虚的女人拉下驼来。鞭梢一遇门闩,“蓬”的一震,无数淡蓝火花夹着银针激射而出,此时长鞭离苏旷面门不过二尺,哪里还有闪躲余地。苏旷一声喝,左足踢起棉被,内力运处,棉被如一张鼓涨的风帆,径自向着长鞭横击而去。高手内力到处,飞花摘叶既可伤人,但是棉被足足有八九尺长,三四尺宽,将这么一个软绵绵不着力的大物横向踢飞,苏旷腿上的功夫,实在骇人。沈南枝不假思索,伸手将文士身上身下被子褥子一起提起,稍微一卷,向着苏旷直掷过去——苏旷此时身子已在半空,被褥来的好不及时,他右足斜带,又将被子带回足下,稳稳落在磷网之上。却见苏旷先前掷出的棉被一路急进,那银色长鞭一节节暴炸开来,竟然每节之中暗藏机关,抽下数十鞭就是爆炸无数次,即便大罗金仙也躲不过这等连环出击。棉被连撞之下,早就成了蛛网败絮,而空中蓝焰大盛,银芒四舞,就是最绚烂的焰火,也不过如此。只是苏旷这次脚踏的被子并未打湿,几次踩踏,边边脚脚立即着起火来。苏旷双腿急起,带着棉被铺天盖地地四下转起,每处火花刚起,立即又被擦灭。远远望去,只见苏旷似乎在一个蓝色镂空的火球正中,肩、肘、膝、脚,发力收力丝毫不乱,虽在方寸之间,身形却如行云流水,开阖有度,看得令人赏心悦目——而那一床棉被,偏偏就是烧不透,几下翻腾,已经逼近白驼跟前。沈南枝鼓掌大笑:“好你个苏旷,床上功夫,果然了得!”这半夜三更,忽然有个女人指名道姓大呼小叫“床上功夫果然了得”,实在是新鲜之极的事情,客栈中立刻有不少好事之徒开窗瞭望,想看看何方神圣,“了得”到什么地步。苏旷气得一口真气几乎泄了,只是此时千钧一发,他笑又不敢笑,骂又不能骂,双腿一带棉被,横闩便向白驼上女子打去。偏那女子也掌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本来开口“妖孽”闭嘴“孽障”,听得人无火气三分,但是这一笑之下,却只显得憨态毕露,梨涡生晕,竟然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苏旷心头没得一软,门闩略斜,打在白驼头上。冷箜篌一声惊呼:“苏旷不可——那是观音石乳!”只是说时已晚,苏旷的门闩上足足灌了八成内力,却只把骆驼的“皮毛”打下一块,露出里面黑灰色本来面目。骆驼哀鸣一声,连连摇晃,但是走了几步,偏偏就是不倒。苏旷手中的门闩,却打成两段。苏旷出手的同时,那女子也出手了——他出手的对象却不是苏旷,而是在二楼观战的沈南枝,七八枝银色小箭当空飞去,在半空互击,又是漫天花雨,直奔沈南枝而去。沈南枝嘿嘿一笑,玩暗器玩到沽义山庄头上,还真是不长眼睛。她眼见苏旷和那女子斗法,正手痒难耐,没想到她就找上门来。沈南枝不闪不避,双手一合,一笼竹筷左三右七上九下一,迎着花雨而去,竹筷上力道内旋外放,将花雨收了七八成,反向那女子回击。但苏旷一见那女子出手,却大惊失色:“后面!”那白衣文士刚才被沈南枝拎开被子扔在地上,惊吓之下酒醒了三分,已经迷迷糊糊站了起来——那女子这回偷袭不是冲沈南枝,却是冲那人而去。苏旷阻挡暗器已是不及,足尖指出,右脚的靴子直飞,内力所及竟然后发先至,正打在那文士胸口,这老兄刚刚清醒一二,被靴子一踢,翻身就倒,转眼又是酣声连天。只是一转身之下,苏旷心头一阵悲凉,这几乎就是把后背空门卖给那群女人——黑驼上诸人也就罢了,身后的白驼女子近在咫尺,暗器既歹毒又霸道,如何才能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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