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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第2页）

&esp;&esp;长庚飞快地收敛心神，正色道：“六部各有各的势力范围，我不便进去搅局，这些年文不成武不就，又闲散惯了，皇上真让我听证，我就光听着就行了——要么让我跟着大理寺的江大人查案也可以。”

&esp;&esp;顾昀不知道这答案是不是长庚心里想的，但是肯定是皇上愿意听的，一时有点心疼，不想把长庚送到隆安皇帝那屈才受气。

&esp;&esp;可那是不可能的，他姓李，哪怕将来当一个风花雪月的闲散王爷，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安定侯府里。

&esp;&esp;“想去大理寺可以过一阵子，最近先不要去了，”顾昀道，“最近皇上要查紫流金黑市，江大人那里焦头烂额，已经够乱了，你不要搀和，别再把临渊阁搅进去。”

&esp;&esp;长庚“哦”了一声，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这么快？皇上果然等不及了，前两天我还在想皇上准备什么时候重启融金令呢。”

&esp;&esp;顾昀：“你怎么知道？”

&esp;&esp;“猜的，”空中开始飘起小雪，长庚顺手从一个僧舍门口拿了一把油纸伞，伞小，长庚又一直将伞在往顾昀那边推，不多时，露在外面的肩膀就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雪花，他也不去掸，依然走得不徐不疾，还好像颇为享受似的，“其实也不能算猜，义父想，皇上、先帝、甚至武帝——他们虽然各有各的英明神武，但在紫流金上都是一样，将此物视为心头大患。”

&esp;&esp;顾昀一直将他视为后辈，头一次与他并肩而行，听他的想法，觉得颇为新鲜，便不插话，只是听。

&esp;&esp;“我小时候在雁回镇的时候，亲眼看见过朝廷为了紫流金劳民伤财，这些年也一直在想，为什么非要严加管制呢？倘若大家都能像买粮食撕布一样随意买卖紫流金，不也就没有黑市了吗？”长庚摇摇头，“后来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别管谁当这个皇帝，是昏是明，是文弱还是好武，都不能容许民间紫流金交易，否则自今往后，大商户、洋人、夷人、甚至掌握一部分资源的官员、为非作歹的贼人……每个人手里都会握着一把这样的刀。”

&esp;&esp;顾昀：“像南疆那几个土匪。”

&esp;&esp;“不错，”长庚接道，“这还只是黑市，只是土匪，只是小小南疆的几个山头，若扩大到大梁全境呢？若人人手中有‘刀’呢？朝廷不可能兼顾所有人的利益，到时候必然按下葫芦浮起瓢，会受制于那把‘最大的刀’，这样每个人都想握住这把屠龙宝刀，他们会无法无天地互相争斗吞并，像养蛊一样，等蛊王出头，江山是谁家的？”

&esp;&esp;顾昀皱皱眉：“长庚，这些话我听完就算，不要跟别人提起——那按着你的意思，重启融金令是势在必行吗？”

&esp;&esp;“那也不是，其实最好就是延续先帝时对紫流金不松不紧的管制，稳住了，先解决当务之急的银子问题——自从耕种傀儡推行，每年产的粮食好多都烂在了粮仓里，米价越来越贱，屯粮的都改成了存金银，统共那么一点金银，都囤到仓里了，国库自然充实不起来，银子是不可能凭空变出来的，增加铸币现在看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靠从洋人那里来，古丝路一旦完全打通，义父是不世之功，平一百个叛乱也抵偿不了。”

&esp;&esp;“有了钱，等于房子有梁，人有了主心骨，到时候再小火慢炖，一点一点调理内政，问题虽然都在，但事态不至于被激化，百年的国泰民安可保，平稳过度一两代人，或许会找到一条出路。”长庚说到这，略叹了口气，“可惜几年之内两场叛乱都和黑市有关，皇上反应过度不足为奇——所以我一直怀疑东海与南疆的事并非出于偶然，正在借着临渊阁的力量追查，刚刚隐约摸到了一条线，但他们是在太狡猾了，义父，你一定要小心。”

&esp;&esp;顾昀听完好半晌没吭声，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长庚不去吵他，慢慢地陪着他走出护国寺，寺里暮鼓声声响起，徘徊山间，远近雅雀寂寂，山雪簌簌无言。

&esp;&esp;钟蝉老将军有定国安邦之能，可他教不出治国安天下的卿相之才，顾昀心里顶撞

&esp;&esp;顾昀匆忙披衣而起，一出里屋，却惊讶地发现长庚在外间，居然没睡，似乎也是刚刚披上外衣，手边亮着一盏豆大的袖珍汽灯，膝头上还有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esp;&esp;外间通常是夜里服侍的下人们住的地方，顾昀简单惯了，不留人守夜，只有老管家前半夜的时候偶尔过来，给屋里的地火添点炭。

&esp;&esp;“长庚？”顾昀愕然道，“你怎么在这？我以为是王伯……”

&esp;&esp;长庚：“我等你睡着再走。”

&esp;&esp;“你堂堂上了玉碟的郡王，”顾昀皱紧眉，意有所指道，“委屈在下人待的地方成何体统？”

&esp;&esp;“虚名而已，还不如给义父当下人自在，”长庚淡淡地说道，起来将暖炉上烘着的小壶拿下来，倒了一碗药茶递给顾昀，“进宫吗？你要是不肯穿裘，起码先喝点热的垫一垫吧。”

&esp;&esp;顾昀：“……”

&esp;&esp;他心里怪堵得慌的，娶个老婆大概都不会比长庚周到了，这念头刚一起，他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道：“混账，走火入魔了吗？”

&esp;&esp;顾昀将那杯药茶接过来一饮而尽，还杯子的时候两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长庚好像被针扎了一样，飞快地一缩，随即又若无其事似的转身将小壶放回原位。

&esp;&esp;顾昀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微一黯，心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等从宫里回来，无论如何我也得跟他好好说一说。”

&esp;&esp;外面宫人在催，顾昀不好再耽搁，只得匆匆去了。

&esp;&esp;正月里霜寒露重，顾昀本就有些昏沉的头被冷风一吹，针扎似的清醒过来。

&esp;&esp;领路的内侍头也不敢抬，走在宫墙下，两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排满了麒麟弩，都是整整齐齐的兽头，面目狰狞，獠牙中幽幽地冒着白汽，脖颈里的齿轮缓缓地转动，发出嘶吼一般的摩擦声，让这满目朱墙琉璃瓦越发森严得无法逼视。

&esp;&esp;巨大的宫灯飘在半空，朦胧地罩着一层氤氲气，没看出仙气，反倒是阴恻恻的，似有鬼气。

&esp;&esp;隆安皇帝的贴身内侍祝小脚引着几个人从西暖阁里走出来，刚好与顾昀走了个对头，那是几个西洋人，为首一个满头白发，清癯高挑，五官像极了猎鹰，有逼人的眼睛，高挺而回勾的鼻子，几乎看不见嘴唇，只有刀痕一般的窄缝。

&esp;&esp;祝小脚忙上前一步，冲顾昀施礼道：“侯爷——这几位是西边的教皇大人派来的使者。”

&esp;&esp;白发男子细细地打量着顾昀，开口问道：“这位难道就是安定侯阁下吗？”

&esp;&esp;顾昀的睫毛上落了一层小雪，整个人身上裹着一层寒意，冷淡地拱了拱手。

&esp;&esp;白发男子倒是十分郑重地将手放在胸前，冲他欠身道：“没想到安定侯是这样年轻英俊的男子，幸会。”

&esp;&esp;顾昀：“过誉。”

&esp;&esp;两拨人错身而过，等洋人走远了，顾昀才看了祝小脚一眼。

&esp;&esp;祝小脚冲他眨眨眼：“几个洋毛子方才不知道和陛下谈了什么，陛下这会兴致高得很，连声说让他们去请侯爷来，侯爷放心，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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