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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对着镜子练习许久,脸都练僵了,眼睛酸得要命,抬手揉了揉脸,扶着颈后晃着脖子起身。站起来看到了卢氏,两人都吓了一跳。“三娘,怎么来了?”“娘子,你怎么了?”顿一顿,又一齐回答。“我没事儿呀。”“我来看看啊。”卢氏将果盘往桌上一放,战战兢兢拉过程素素,仔细打量:“姐儿,老神仙给你的金锁带着呢吗?”程素素打领子里捞出个婴儿拳头大的金锁来:“怎么了?”卢氏长长出了一口气,软着脚,扶着只绣墩挨着沿儿靠了一下:“我脚软了,略歇一下。”程素素在她左边的绣墩上也坐了下来:“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事儿了?对我讲,我来想办法。”卢氏以劫后余生的语气说:“姐儿,我的好姐儿,我老婆子快要吓死啦。姐儿方才对着镜子做什么呢?!面皮直抖,眼睛直抽,歪眉斜嘴……你……”【您把我当神经病了?】程素素想到自己的表演,顿时面如锅底,将脸凑给卢氏看:“您看看,我是不是像饱经沧桑的老婆子啦?”卢氏跳了起来:“谁说的?!我还没见过比姐儿更好看的小娘子呢!”是谁个说歪话了吗?!卢氏的怒火噌噌往上冒。程素素皱眉道:“没谁说,我就是猛然间发觉……”卢氏凑了过去,小声问道:“那大官人是怎么说的呢?你们是不是……”“嗯?”卢氏对小青几人连连摆手,将几人轰了出去,关上门,过来悄悄地问程素素:“你们成亲有些日子啦,是也该好好相处,圆了房,生个儿子,咱们才能放心呐!在京里的时候,我看许多大家子的小娘子们往观里去,也没有人比姐儿生得好。姐儿又能写会算,做事敞亮,大官很敬爱你的。”程素素目瞪口呆:“这……这跟他有什么干系呐?”我在说我的少女心啊!卢氏也目瞪口呆:“不是担心大官人会不够敬爱你?”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程素素抽出帕子来捂脸大笑:“哎哟,我的好三娘,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呀?”笑够了,又想起来了,“小青姐她们呢?”卢氏没有好气地说:“她们在外头呢?看你这对着镜子乱七八糟的,还道出了什么祸事,去叫了我来!哎,我鞋样子才打了半张呢!”“你们不会是当我中邪了吧?”程素素大笑。卢氏撇着嘴角,将自己扯离开她:“我看你这样子倒真像是中了邪了!”到底是放下心来,二人坐下来说话,程素素只说是自己突发奇想。卢氏一个劲儿地劝她得早些儿准备圆房生孩子:“大官人年纪可不小啦!”两人又各说各话说了一阵儿,卢氏也只能摇头——姐儿还是太年轻了,顽心重,说不得,只好慢慢劝了。对着镜子反省,被误认为是撞邪,程素素脸上也挂不住了,猛然一收,岂不是显得心虚?索性将错就错,在墙上挂起一面大镜子,每日对着镜子练着自己的语气、表情、动作,以表示自己是在做形象管理,绝对不是抽风中邪!前进,后退,转身,抬手的角度和高度……练得累了时也一阵的委屈,这叫什么破事儿?!!!————————————————————————————————谢麟也很委屈,媳妇儿娶进门,自己天天睡书房就算了,反正媳妇儿年纪小,他一时半会儿下不去手。可好歹得有点……交心,对吧?不是跟朋友那种交心!拉个小手行不行?亲个小脸行不行?总不能到觉得年纪差不多了,摆桌酒,烧红烛,通知一下媳妇儿——圆房。对吧?媳妇儿一点他想要的反应都没给,虽然他也不知道想要媳妇儿给什么反应,也觉得“自己怎么怎么一下,媳妇儿就扑怀里”,很不靠谱。多少也得给些反应吧?谢麟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想了又想,眼前灯泡一亮——我这是替了程道灵的差使,来教妹子了吧?谢麟骂了一句脏话!从桌上胡乱翻了封书信,拿起来去寻程素素。走到正房外头,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大对。程素素正对着镜子扬眉毛,左右站着采莲和秀竹,身后是小青。叽叽喳喳:“我看这样就挺好的。”、“嗯,娘子很有气势!”不远处还坐着一个卢氏,眼睛一错不错地也盯着程素素看。谢麟心道,这又是怎么了?进门一看,也被这阵势惊住了:“这干嘛呢?”程素素猛地一转身:“谢先生?哎哟!”腰还扭了。谢麟将信一揣,凑上前挤掉了秀竹,采莲见状,识趣地松开了手。谢麟将程素素扶到椅子上坐下,又问了一遍:“这是做什么?”程素素扶着腰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他。谢麟右手拇指、食指相对伸出,捏住她微尖的下巴。少女的皮肤捏上去柔软又带着弹性,谢麟的手指忍不住紧了一紧。程素素嘴巴被捏得变了一点形状,瞪大了眼睛,带着羞恼地问:“干嘛?”谢麟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来:“我先问六郎的,六郎先答,如何?”程素素将他推了推:“别挤一块儿,热呢。我看看自己,不行吗?你呢?”卢氏一边大声地咳嗽,谢麟瞥了她一眼,心道,约摸是女孩儿家的心事。打袖子里抽出信来对程素素说:“道灵的信,你说我……”干嘛来了……话没讲完,信已经被抢走了!谢麟:……这却是程犀也外放,给妹子寄的信,嘱咐了许多,头一条是新的联系方式,其次是告诫她:外面的世界诱惑很多,到了邬州,别以为自己就是天王老子可以为所欲为了,不然到时候吃亏的是她自己。谢麟是个很难得的人,不要闹他。最后,要她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不要让家人担心云云。程素素眼圈微红:“大哥还是心疼我的。”谢麟道:“我也心疼你呀。”他这话说得自然,说出来也不觉尴尬,反像从此不用背负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卢氏听了,很为程素素高兴。程素素心还在家书上,谁的感动她都功夫理会:“我得给大哥回信!”谢麟:……程素素这会儿又想起他来了,笑吟吟地:“谢先生,咱们也有些日子没往京里写信啦,要不要写一信,一道发了出去?”谢麟道:“并无大事发生,写来让他们抄去品评文章,也是……”也是让京城不要忘记他的一种方式。不过,今天他不大想写!程素素道:“谢先生不大开心?”谢麟急忙否认:“没有,你写吧。写完我使人送去,对了,江先生说还有事儿,我得去书房啦。”卢氏急得要命,心道,这是夫妻,又不是那什么,这么泼冷水,谁受得了呢?谢麟一走,她便又念叨着程素素。程素素也感念她的关心,并不将“我与谢先生是合伙买卖,想看才子佳人话本的出门左转听说书”的话说出来。取了个空信皮儿,将一张白纸装了进去,程素素捏着信封去了书房。卢氏呆呆地站着,喃喃地:“青儿啊,姐儿这是听进去了没有啊?”程素素到了书房,并没有看到江先生,只有谢麟一个人冷嗖嗖地坐在书桌后面。声音也凉嗖嗖的:“信写好了吗?”说了两句话,才渐渐暖和起来。程素素慢条厮理地在他面前拆信封,取出张白纸来:“嗯,想写来着,要落笔,才发现头一件事儿不问谢先生就不好写。”“那是什么?”“我没有让谢先生不开心呢?”谢麟指尖沿着桌沿儿滑了个来回:“六郎以为呢?”【我就知道!你刚才那死人脸是针对我的!我做什么啦?】程素素气鼓鼓地瞪他,大声说:“不知道!江先生呢?你说谎!”不想谢麟却笑了,笑靥如花:“我很开心的。”程素素懵了。谢麟脸上一扫阴霾,打程素素手里抽出了纸来,拣了支笔,倒过笔杆敲敲砚台边儿:“我要写信啦。”程素素呆呆地给他磨墨,磨了一阵儿,觉出味儿来——他什么都没解释吧?是吧?手停下了下来,狠狠瞪着谢麟的头顶,视线顺着头顶的黑巾戳下来,只见墨色行云流水般顺着笔尖落到信笺上:六郎极好……程素素捏着墨锭继续在砚台里划圈圈。一封信尚未写完,被作为撒谎证据的江先生一头扎了进来:“东翁!出人命官司了!”不费功夫磨墨的、写信的,都停下手来。人命关天,无论什么样的事儿,只要出了人命,瞬间就成了大事——至少大家都是这么承认的。江先生喘匀了气,不待人问,便说:“河东县令真是没用!又出事了!”程素素与谢麟对望一眼,都将心事转到这件事情上来。谢麟搁下笔,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命官司?”人命官司也分很多种,死人多少、是否残杀、是否灭门、起因为何、死的是什么样的人……诸如此类。在官场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分类标准,叫做——对本地官员有什么影响。有的人命案,譬如为父报仇之类,对现任官员的不利影响就小,甚至包半一下,还能从中刮点金粉给自己涂一涂——这属于比较无耻的做法。与之相反,另一些命案,比如悖德、灭门、残杀,就很难粉饰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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