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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楚涟漪又将外套的大袖衫脱了，披了自己睡前惯常穿的一件粉色对襟软罗宽绣袍，披了件花褐纹狐狸毛披肩，如此便是一副随时准备入睡的装扮了。楚涟漪这才重新坐到炕上，转眼又看见炕几上的竹簸箩里的针线，还有自己才绣了半片花瓣的绷子，楚涟漪四处瞧了瞧，最后把这一个竹簸箩锁在了柜子里才放心。这几日楚涟漪过得也惨，太妃说话从来是要作数的，那日见了乔重华的女红后，便让楚涟漪也多多用心于女红，每一日除了检查经书，还要问问楚涟漪绣品的进展。所以楚涟漪这几日都在跟着暗香恶补刺绣，眼睛差点儿没花掉。收拾好一切，楚涟漪才拿起笔一笔一划地抄写起经书。到了三更，院子里除了风声和簌簌雪落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响动，楚涟漪搁下笔，心想，唐楼果然连猴子也不如。正待要收拾笔墨，楚涟漪忽然看见窗外立了个黑影，如果不是事先心里有点儿准备，难保不被他吓死才怪。窗户上响起轻轻的叩敲声，楚涟漪深吸了口气，这才打开窗户，唐楼正站在窗外，连个斗篷也没披，发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还有雪化后的水珠子。&ldo;深夜王爷来这里做什么？&rdo;楚涟漪的口吻听起来仿佛唐楼是不请自来的模样。唐楼摸了摸鼻子，淡淡一笑，&ldo;大概是酒喝多了，走错了。&rdo;唐楼说完转身就走，身影一下子就隐入了黑暗。楚涟漪那一声&ldo;哎&rdo;，才出了半声就看不见唐楼了，气得她跺脚，本意上她是决不愿承认是自己邀请唐楼来的，哪知道他这般小气。楚涟漪恨恨地关上窗，转过头却看见唐楼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站在灯晕里淡淡笑着。&ldo;你……&rdo;唐楼将手里提的东西送到楚涟漪的面前，&ldo;想着你深夜还在抄经书，定然是需要我手里这东西的，所以给你送来。&rdo;楚涟漪看了看，是一个四方型银鎏金缠枝莲纹的暖砚炉，看花纹和造型，同自己那银鎏金的香炉十分相配，虽然不是一套，可如果摆在一处看的话，都会以为是一套。楚涟漪第一眼看去就喜欢。&ldo;多谢你。&rdo;楚涟漪从唐楼手里捧过盒子，唐楼则走到炕前的三重铜珐琅火炉前伸手取暖。&ldo;有没有酒驱寒？&rdo;唐楼背对着楚涟漪问。楚涟漪此刻也有点儿拿人手软的意思，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东次间，在那儿的柜子里应该藏着她出嫁前在楚府酿的酒。楚涟漪用黑漆描金海棠式盘将酒和杯子端到炕几上，&ldo;酒有些冷。&rdo;&ldo;无妨，屋子里很暖和。&rdo;唐楼此时已经大喇喇地坐在了炕左，等着楚涟漪给他斟酒。楚涟漪瞧着火大，却又有求于人，只好仔细地斟了。&ldo;这酒吃着太甜了。&rdo;唐楼皱了皱眉。楚涟漪心里恼怒，本就不是给你吃的，居然还挑三拣四，想着生气，一把将唐楼跟前的酒杯连同酒壶一同收了搁起来，也不给唐楼再吃。而反观他也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仿佛是嫌弃她酿的酒十分不如意似的。挑剔，十分挑剔。如果换了是为楚涟漪自己的事情，她早一脚把他踢出去了，可惜如今却是人在屋檐下。&ldo;嗯，下次酿的时候，我少放些糖。&rdo;楚涟漪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容来。唐楼点点头，&ldo;如果白莲酒能用荷叶盛来就更好了。&rdo;楚涟漪忍住怒吼的冲动，温声道：&ldo;王爷，听说大理寺少卿王大人的事情了吗？&rdo;&ldo;嗯。&rdo;唐楼漫不经心地答了声。&ldo;不知道王大人的事情可还有转圜的余地？&rdo;&ldo;听说已经将绞刑转成流徙了，皇上已经是法外开恩了。&rdo;唐楼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玩笑。&ldo;是，这是皇上仁慈。只是王大人流徙，他的家人全部将被赶出京城，王家子孙从此不得入仕，王家这样和全毁了又有什么两样。&rdo;楚涟漪焦心地道。&ldo;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极好了。&rdo;唐楼暗示了今上的态度。这便是站错队的下场，&ldo;难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rdo;楚涟漪忍不住撑起身子向唐楼靠近了些。&ldo;你是想我帮你……&rdo;唐楼挑挑眉。&ldo;不是帮我，是帮我九姐姐。&rdo;&ldo;我为什么要帮她？&rdo;唐楼反而问。楚涟漪为之气结，&ldo;毕竟是姻亲。&rdo;唐楼不说话，只看着楚涟漪，瞧不出脸上有任何表情，可那样子简直就是在反问楚涟漪，他可不曾看出过两家是姻亲。她楚涟漪如今在禹王府就好似一个不受待见的客人似的。这让楚涟漪不由自主想起太妃责骂自己的话。&ldo;王爷想要什么好处？&rdo;楚涟漪坐正身子。既然情谊不通，便只能看利益能不能通了。唐楼面色冷然地撑起身靠近楚涟漪，&ldo;我想亲亲你，涟漪。&rdo;楚涟漪万万没想到唐楼能冷着脸说出这样的话，&ldo;你休想。&rdo;唐楼也不驳斥，起身走到楚涟漪的内室，从窗户跃了出去。楚涟漪跟着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他的一片衣角，她赶紧关上窗户，背靠在墙上紧了紧衣襟，恨他滥情，却又偏偏要来调戏自己。正月十五，元宵。&ldo;今日元宵是京城灯市的最后一日了，老六，你这半月日日往外跑，今日也该护着你妹妹们出去逛一逛了，她们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日能出府的机会。&rdo;早饭后太妃饮着茶吩咐唐楼。唐楼点点头，&ldo;自然好，我今日也正好无事。&rdo;楚涟漪听了眼睛都没斜视一下，到太妃吩咐她们可各自散去的时候，径直回了晴岚花韵。到了黄昏时，杏丫自发地就来八卦了，&ldo;王爷同乔姑娘一同出门的，还带了秀姑娘和琪姑娘。&rdo;&ldo;你关心这些做什么，是是不是也想出去玩？&rdo;楚涟漪逗着杏丫。&ldo;才不是，奴婢只是气不过。哪有不带自己媳妇，反而带个外人的。&rdo;杏丫自然是要为自己主子说话的。楚涟漪只是略微笑了笑，&ldo;今年听说有海外的商人远道而来，也为京里献了一组灯。我是不能出去的，你们替我去看看，乐一乐也好，这半年可辛苦你们了。&rdo;楚涟漪让暗香拿了碎银子来散给杏丫和芳丫，连同流风、回雪一同给了，放了她四个从侧门出去玩。她们四个都是年轻的姑娘，哪个不好玩，推托了一阵后，还是没耐住性子，应了下来，打点了侧门守门的妈妈，楚涟漪又派了个婆子跟着去。如此屋子里便只剩下暗香和暮雨了。楚涟漪想起前些日子问暗香婚事时，她的害羞，想了想又道：&ldo;暗香，今夜我也放你一会儿假，你也去玩玩吧，我这里有暮雨看着就是了。&rdo;&ldo;这怎么行，暮雨一个人怎么守得过来？&rdo;暗香不肯应。&ldo;有什么守不来的，等你走了我就让暮雨把门锁上。你们回来的时候敲门叫她就是了，你就快去吧，成天在我耳边碎碎念，难道还不许我清净一晚？&rdo;楚涟漪推着暗香。暗香这才应了，回屋去换衣服。楚涟漪还特地吩咐了暮雨送了一支自己的金钗给暗香拿去，暮雨看着暗香对镜梳妆的样子，便努努嘴笑她。暗香笑着掐了掐暮雨的手臂，&ldo;你早晚也有这一日的。&rdo;暮雨笑着躲着，&ldo;我可哪里再去找个安哥哥啊？&rdo;&ldo;你，你这蹄子，看我不收拾你。&rdo;暗香怒了。&ldo;你还是赶紧梳妆吧，别让人等急了。&rdo;暮雨自笑着跑出门去。楚涟漪在西间听着她二人笑闹，心里也只觉得高兴。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楚涟漪抬头望着天空飘着的一盏盏仿佛星星似的祈愿灯，没来由地就觉得委屈了。平日倒从没觉得委屈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是今日到了佳节，想着别人都热热闹闹地过着节，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连个小丫头也不如，她们如果遇上好心的主子反而活得还畅快些。末了如果嫁了如意郎，琴瑟和鸣，哪怕日子苦些也是好过的。楚涟漪搁下抄经书的笔，只觉得自己这心境目前并不合适抄写经书。烦躁间，看见炕几上的竹簸箩，拿起那依然只绣了半片花瓣的绣绷，埋头绣起东西来，这样枯燥乏味的一针上一针下，正好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免得心里难受。暮雨来请了好几次，楚涟漪这才梳洗沐浴上床歇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西墙上的窗外忽然传来叩击声，楚涟漪立刻就惊醒了，看着高几上留着的一盏小灯将窗外映出一条拉长的人影来，楚涟漪精神紧张地四处找趁手的武器。却听得外面轻轻传来人语，&ldo;涟漪。&rdo;楚涟漪认出那人的声音来，才打开窗户，&ldo;你夜半三更地敲门做什么，想吓死人么？&rdo;唐楼见楚涟漪脸色苍白，唇微颤，知道她确实吓着了，&ldo;是我不好，是我不好。&rdo;&ldo;你来做什么？&rdo;楚涟漪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ldo;想不想去灯市走走，涟漪？&rdo;唐楼的笑在灯光下有一种诱人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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