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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个大嫂的,我还没咽气儿呢他就想去叫仵作来收我的尸吗?我一伸胳膊想勾住他的腿阻止他离去,却因动作稍慢了些把他的鞋子给扯掉了,幸好他没有臭汗脚,抬着一只腿原地蹦了两下,猫下腰来穿鞋:“别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带仵作过来。”“我还没死呢。”我将几欲裂开的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偏着脸看他。扇子兄做了个恍然的表情,连忙笑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请仵作来帮你把把脉——但凡仵作都通医术的,你且在这里等我罢。”说着匆匆转往后堂去了。也好,总比我自己花钱看大夫强,眼下我被那流氓知府逼到不能自己挣钱的地步,身上这一两银子能省则省才是。未消片刻,听得后堂一阵脚步声,扇子兄的声音响起:“庄先生,麻烦了——地上趴着的那个就是。”一双沾满泥水的黑靴立到眼前,我想抬头看向这位仵作庄先生,谁知眼前一黑,诸事不知了。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我在昏沉中醒来。头仍旧嗡嗡地想要裂开,屁股上的板伤也不甘示弱地同头比着疼,浑身虚软无力,俯卧着的姿势让我有些喘不上气来。身上虽然仍旧因为发烧而打着寒颤,可四周却传来微微的暖意,忍不住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道明亮的阳光。这是哪里呢?……阳光是透过半旧的窗纸洒进来的,窗前是剥了漆的几案,地面铺着磕了边角的青砖,而我的身下则是一张木床,被褥和枕头都已经很旧了,也不甚干净,还散发着霉味儿和药味儿。这是谁的房间?我昏睡了多久?暂且不管这些,我有些尿急,不得不忍痛起身去方便一下。从被子里探出一根腿去在床边地上找鞋,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目光落向了自己的腿,发现白白嫩嫩光光溜溜,掀被一看:身无寸缕。昏倒之前我烧得厉害,如果不把身上湿衣除去很容易染上肺炎一类的疾病,肺病在古代相当于绝症,因此……因此现在这副样子怨不得谁,认真说起来还该当感谢那人才是。臀上的伤也被医我之人尽职尽责地上过了棒创药,所以才让我以俯卧的姿势趴在床上。我低头,在床脚处看到了自己的衣衫,包括夹杂在其中的那条裹胸布。正要忍着浑身疼痛起身穿衣,却听得房门轻响,连忙趴回被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进门来的却是一位从未见过的中年妇人,布裙荆钗,脸色红润,精神头十足。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到床边,见我醒着便笑了起来,声音很是爽朗:“姑娘醒了?身上可感觉好了些么?”是她给我治的伤?万幸!“多谢夫人相助,晚辈感觉好多了。”我点头相谢。“嗳嗳,莫要谢我!我可不懂得医病治伤!”妇人笑着摆手,在床沿儿上坐下,“来,先把这药喝了罢,喝完捂上被子出身汗,一准儿明天就好!”我正想伸手接碗,又想起自己此刻正光溜溜地躲在被子里,只好低声道:“夫人不必管我,药先放放,我待会儿自己起来喝就是了。”这妇人看了我一眼,仿佛明白了我的心思,将笑容敛起,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也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放心,我那儿子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也绝不是个没担当的人!他会对姑娘负责到底的——若他敢说半个‘不’字,看我这当娘的不打断他的狗腿!”许是我烧还没退,这话听得有些发懵,迟疑着道:“夫人……您儿子要为我负什么责?”妇人愈发尴尬地瞄了我一眼,低声道:“姑娘当时昏过去了,这事儿只怕还不知道……我家那小子见姑娘那付打扮,以为姑娘是男孩子,加上姑娘病得不轻,事出紧急他便也没有多想,就……后来发现姑娘的真身时也不能医到一半就半途而废,偏巧我昨儿不在家,我那憨儿子就自己动手替姑娘进行救治了……”“夫人……”我突然觉得嘴很干,头很疼,轻轻打断她的话,“请问令郎是?”妇人更是咽了口唾沫:“他、他姓庄……”庄——庄先生——那个仵作?我——我——我头晕了……妇人怕我想不开,连忙握住我被下的肩膀,急声道:“姑娘!姑娘!你放心!犬子尚未娶妻,我看姑娘也还年小,想必也没有许过人家罢?我明儿就让犬子往姑娘家下聘去!”——啊?!另辟财路“姑娘,你告诉我家在何处,我这就去!”庄夫人是个急性子,越说越等不得了,站起身迫切地望住我。“夫人……不、不必了。”我舔舔干涸的嘴唇,“庄先生是为救我才不得已而为之,我岂能因此混赖在庄先生头上?我对庄先生只有感激,并无他想,夫人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我、我今天就要离开的……”“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庄夫人望着我的眸子里满是心疼和欣赏,“明明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在为别人想着……”不不不,夫人,大娘,大神!您误会我了,我真没为别人想,我是在为自己想,我——“姑娘啊,大娘知道你人好心善,你虽然大义,我们却不能负了你的名声啊!”庄夫人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大娘知道你们年轻姑娘脸皮儿都薄,不好意思说这个,但是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你怕羞了——来,告诉大娘,你的家住在何处呀?”这这这,我冤枉啊——窦娥啊——“夫人,真的不必让庄先生负什么责,事有缓急,世俗礼数哪有人命重要?庄先生也是为了救我才……”我嗓子已经哑了。“胡说,人命与礼数同等重要!”庄夫人绷起了脸,“我母子若是当真应了姑娘的话,那成了什么人了?!哪里还有脸苟活于世?!姑娘你若是不愿委身,我也不强求了——我现在就把我那儿子叫回来,让他在你面前自绝谢罪!”说着便要转身向外走。哎哟了个天的,这古人的封建礼教还真是逼得人哭笑不得!顾不得身上病痛,我爬起身光着半拉膀子就去扯庄夫人的胳膊,笑比哭难看地道:“夫人,夫人,且慢啊且慢……庄先生要是自绝,我就更没脸活着了,您老听我一言……”“姑娘,”庄夫人转过身来,满脸义正词严,“我庄家虽是平头百姓,却也明白‘礼义仁智信’这几样道理。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们,我们自己却须看得起自己!我们人虽卑微,自来却立得正、行得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当改正则改正,当弥补则弥补,从没有做过亏心亏理之事,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姑娘既不肯给机会以令我们弥补,又阻拦我们以命赔礼,莫不是想要陷我们于不仁不义的境地、愧对自家列祖列宗不成?!”好——可怕——的大娘——啊!我一时语塞,瘪着脸倒回床上。庄夫人见我没了话说,以为将我说动了心,脸上重新浮上笑意,温声儿哄道:“姑娘不必担心家里人,我亲自去同令尊令堂说,保准他们不会怪你的。可好?来,把住处告诉我,我立刻就去。”您去吧去吧,要是能穿过去别忘了替我给老爸老妈带个话:就说我在这边过得很好,正被人逼着抢着要去做媳妇儿呢。“我家……我家离清城实在很远,坐马车日夜兼城也要走上三个月。”我表情真诚地道。其实我是想说一年来着,又因为不熟悉天龙朝的地理环境,万一走上一年直接走出地球了那就傻眼了。眼下先拖住这位性急的庄夫人再说。“这样啊……”庄夫人寻思了一下,将手一拍:“嗳!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咱们先把事儿办了,待年下你们小夫妻两个回娘家时再禀与令尊令堂知晓,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的!”噗——说啥也不行了这是。“夫人……我有些困了,这事儿等我病好再议如何?”我疲倦地闭上眼睛。“好好好,依你!”庄夫人忽地拉过我的手,将一个温凉的东西套在我的手腕上,睁眼看去,却见是枚碧绿的玉镯,“这是信物,你婆母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姑娘先凑合着收下罢!——对了,婆母还不知道我这好儿媳姓甚名谁呢?”这——这就婆母儿媳的叫上了?我怀疑这位庄夫人是抱孙心切,急于让自家儿子娶妻生子才是真的,碰巧我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落到了她的手心儿里!娥啊——我冤死了我。知道我要是推拒不要这镯子必定又会引来庄夫人一番大道理劈头盖顶压过来,却又不愿将名字告诉她,索性假装已经睡着,还微微打起鼾。庄夫人见状连忙噤了声,替我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离去了。等了一阵,见门里门外都没了动静,我迅速起身,从放在桌上的我的背囊里取出一套干净衣服穿上,将床脚处那套脱下的脏衣团吧团吧塞到囊里,而后一口气喝干庄夫人拿来的放在桌上的药,顺便将她给我戴上的那枚镯子摘下放在药碗旁,忍着浑身病痛小心翼翼地开门出了房间——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才一出来,就看见几名衙役用担架抬着一个人匆匆地向着对面的屋子走去,那人的脸用布盖着,显然……是具尸体。走在前面的衙役敲敲对面的屋门,高声道:“庄先生,有具遭杀害的尸首需要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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