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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容锦只喂了一口就将烙饼重新塞进他的手里。阙舒却很快推了回来，然后用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天昏林暗，可何容锦就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阙舒眼底的光亮，即使在森冷的树林间依旧能传来令人脸颊发烫的灼热。他接过烙饼，很快吃完，然后背靠山壁闭目养神。炊烟渐渐淡去，上下又传来动静。何容锦探出身，依稀听到马群的嘶叫声，心头一惊。若只有十几匹决不能传得如此远，这样听来少说也有近百匹马。阙舒也听到了，微微直起身子。这种时候，他们只能静观其变。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何容锦看到山下有了动静，原本驻扎的营地被撤去，未几，山上的人也开始撤退了。何容锦轻声道：&ldo;莫非他们放弃了？&rdo;确珠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能让他撤兵只有三种可能。一是目的已然达成，这个显然不是。二是他肯定此处没有他要找的人，这倒是有几分可能。三是发生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让他不得不撤退。但半个时辰之后，他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确珠。黑烟徐徐从山下冒上来，依稀可见火光。何容锦变色道：&ldo;烧山？&rdo;阙舒道：&ldo;他们一定在山脚布下重兵。&rdo;何容锦心跳如擂鼓。此山树木茂盛，且久未逢雨，枝叶枯燥，一点即燃，再借助风势之力，很快就会烧到山顶。阙舒道：&ldo;我们回到山洞便是，那里两头透风。&rdo;他们跑回洞里，却发现洞的另一头已经被人用石头堵了起来。何容锦叹息道：&ldo;也罢，即便能躲过一时，也躲不过下一拨的搜山。对了，塔布呢？&rdo;&ldo;他去镇上办事。&rdo;阙舒说完，默然半晌才道：&ldo;你将我绑了，交给确珠。&rdo;何容锦面色一僵，须臾道：&ldo;然后呢？&rdo;阙舒道：&ldo;若是有机会，就一鼓作气拿下他。&rdo;何容锦道：&ldo;效仿荆轲？&rdo;阙舒道：&ldo;若是没有好机会，便另觅机会。&rdo;何容锦看着他，只想了片刻，便道：&ldo;我绝不会让你出事。&rdo;阙舒微微一笑道：&ldo;我信你。&rdo;何容锦道：&ldo;我们先去小溪，将衣服打湿。&rdo;阙舒跟着他，一言不发。幸好火还没有蔓延到溪水，两人跳进溪中，将衣服浸湿。何容锦正要蹲下，就感到后背一凉，被阙舒泼了一头的水。他茫然回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被泼了一脸。&ldo;你做什么？&rdo;他用袖子擦了擦脸，却看到阙舒一脸笑意地看着他。&ldo;小心后背的伤。&rdo;何容锦话音未落，就弯腰捧水泼他的正面。40、高下在心（三）两人互泼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停下，对视的目光颇为复杂，最终却都被彼此的笑意掩过去了。火烧到半山腰，却还有些间隙可走。阙舒冲在前头。何容锦在后天边追边道：&ldo;你小心伤！&rdo;阙舒头也不回道：&ldo;我伤在后背，你护着。&rdo;正说着，火苗突然窜了一下。阙舒转身要护何容锦，却被何容锦抱着往前窜出几丈。阙舒刚松了口气，就听何容锦皱眉道：&ldo;你不是说后背我护着吗？&rdo;阙舒笑道：&ldo;是啊，可你的前头我护着。当我的后头遇到你的前头，自然先护着你。&rdo;何容锦不自在别过头，道：&ldo;快走。&rdo;纵然千般小心万般谨慎，两人被烧伤了几处。何容锦见阙舒越走越慢，双眼涣散地看着前路，仿佛随时要昏过去一般，干脆将他背起来往下跑。阙舒神智仍留着几分清醒，提醒他道：&ldo;到山下……把我放下，人质，你……你小心。&rdo;何容锦嘀咕了一句。阙舒没有听清，&ldo;什么？&rdo;&ldo;哪来这么多废话！&rdo;何容锦这次是吼出来的。他平生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却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慌张。哪怕当年兵败，当年被闵敏王出卖时，他依旧昂头挺胸理直气壮，甚至暗暗谋算着如何东山再起，将所承受的一切狠狠地还回去。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恐慌过，恐慌到想要求神拜佛的地步。&ldo;阙舒。&rdo;他轻声地呼唤着。耳边粗重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何容锦很想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看，又怕看到的结果会让他丧失继续向前冲的勇气，只能咬牙忍耐着心里不断扩散的不安感。火势渐弱。黑漆漆的一片兵家正屯守在山脚，气势惊人。何容锦不顾脚伤，用力一蹬，身如鹰隼般从山中飞冲而下。&ldo;喝！&rdo;士兵们纷纷举起兵器朝他指来。何容锦稳稳地停在大军前方五六丈远处，背后大火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传过来。&ldo;小可汗府盛文总管何容锦在此，求见领军将军。&rdo;明知来者很可能是确珠，何容锦也故作不知。对方听到他自报家门果然吃了一惊，很快回报。未几，就看到士兵们纷纷从两旁让出一条路来，确珠骑在马上，披风赤红，骏马雪白，更衬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与他们的狼狈犹如云泥之别。&ldo;我以为我们此生不会再见。&rdo;确珠的眼睛好似看着他，又好似在看着大火。何容锦抓着阙舒小腿的手紧了紧，一字一顿道：&ldo;我投降。&rdo;在被闵敏王出卖时，他没有说过我投降。在被阙舒俘虏时，他没有说过我投降。甚至在饱尝对一个男人来说最不堪接受的事时，他也没有说过为投降。这一些，他都可以忍。可如今，他说了，只因为他的双肩已经承受不住身上人的重量。确珠淡然道：&ldo;你我本非敌人，何来投降之说？&rdo;何容锦道：&ldo;救他。&rdo;阙舒命悬一线，已由不得他行什么荆柯刺秦之计。他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求确珠救人。确珠道：&ldo;你可知你背上的人是谁？&rdo;何容锦道：&ldo;我的朋友。&rdo;确珠道：&ldo;他是西羌的浑魂王，我突厥最大的敌人！&rdo;何容锦道：&ldo;西羌与突厥是友邦！&rdo;确珠冷笑道：&ldo;你真的这样以为？西羌从来视我突厥为洪水猛兽，反之亦然。我们之间若有和平，那都是为了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赫骨将军，难道你要否认你曾参加过的西羌突厥之战？&rdo;何容锦道：&ldo;那只是边境偶尔的摩擦和误会。两国和平来之不易，你纵然不考虑士兵的性命也该考虑到突厥无辜百姓的安危吧？一旦燃起战火，首当其冲受难的便是百姓。&rdo;确珠道：&ldo;不，这次不会。&rdo;何容锦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试探道：&ldo;为何？&rdo;确珠道：&ldo;浑魂王死在突厥境内，正中闵敏王的下怀，他又怎会与突厥为难？&rdo;何容锦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成了事实，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ldo;你勾结了闵敏王？&rdo;确珠道：&ldo;浑魂王乃是谋朝篡位的逆臣，我只是助闵敏王平乱而已，怎能叫勾结？应该叫伸出援手才是。赫骨将军，若我没有记错，你应当是闵敏王手下的第一猛将。旧主重见天日，你不该欢喜鼓舞地将逆臣双手奉上吗？&rdo;何容锦浑身一颤。确珠说的每字每句，他竟无法反驳。不错，闵敏王是名正言顺的西羌王，也是他的旧主，纵然曾经出卖过他，但也是逼不得已的无奈之举。算起来，阙舒在他身上所做之事更加不可饶恕，可为何理智对确珠所言已然全盘接受，感情却让他将阙舒抱得更紧。确珠道：&ldo;你若是不肯原谅闵敏王当年的所作所为，便留下来。我说过，小可汗府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这句话依旧算数。&rdo;何容锦冷静道：&ldo;你打算将他如何？&rdo;确珠道：&ldo;我不想骗你。&rdo;何容锦心头一抽。&ldo;杀。&rdo;何容锦道：&ldo;他毕竟是浑魂王，西羌还有很多他的人，你若是杀了他，不怕那些人造反？&rdo;确珠微微一笑，笑里满是残酷。何容锦顿时明白了。西羌内乱正是他求之不得之事。怪不得阙舒说完大概的计划却没有讨论细节，甚至还与他在小溪里嬉戏，全然不将行刺之事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经知道确珠并不想让他活下去，他只是在为自己博一线生机。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脚还在隐隐作痛，可这一切都没有心来得难受。&ldo;既然如此，&rdo;何容锦仰起头，眼中决绝竟比身上的火光更为凄艳，&ldo;那我少不得要闯一闯了。&rdo;确珠叹息。何容锦终于侧头，对着阙舒轻声道：&ldo;我们要闯阵了。&rdo;回答他的是被风吹动的头发。即便如此，他还是柔声道：&ldo;抓紧。&rdo;何容锦提起一口气，双腿踢出连环踢，极快地从前排士兵头顶掠过，直扑确珠所在。&ldo;保护小可汗！&rdo;军队后方突然站起一排弓箭手，箭矢纷繁如雪花，劈头盖脸地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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