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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等太后的仪仗逶迤出了院子,他身子一歪,打个趔趄。金花忙双手抱着他,肩扶着他的背,说:“累了?”
&esp;&esp;他阖着眼睛不说话,等吴良辅进来,仍闭着眼睛,沉沉的声音说:“把刚太后用过的砸了烧了毁了!这殿里重新打扫,重新布置。”
&esp;&esp;吴良辅应着,心里打鼓,何时见过主子爷这样,听着他隐忍的深藏不露的声音的余韵,禁不住打个寒战。
&esp;&esp;皇后心疼坏了,捧着他的手,细瞧:“刚刚何苦,有几个泡还没‘熟’,这么生生捏破,多疼。恐怕留疤。”他掌心里脓混着血,刚攥过白绵纸,丝丝缕缕,瞧不真,“走吧,咱们回去躺着。站了这会儿,我也累了。”
&esp;&esp;福临歪头乜斜一眼,说:“可惜朕抱不了你。”说得金花心里一暖,他自己都这样了,仍惦着她,她也更心疼起来。
&esp;&esp;两人互相搀着往回走,吴禄要来扶,被宝音瞪了一眼拦回去。这该是他俩一块儿走的一段。皇后伸手进袍子,摸了摸他的额,小声说:“不烧,想着就是请安说话费精神,以后每天见客议事不能超过一刻钟,来人我就掐表。”
&esp;&esp;他苦笑:“别人哪要费这么多精神?朱由榔也不需这些力气,剿了便是。”太后能直接剿了嚒?那是他额娘,亲生的,不能动不能伤。而且太后,他了解,也是因为太了解,互相都往更深的套里做,无穷无尽的智谋。
&esp;&esp;突然想到他刚醒时候,几个太监捂着拉着皇后,他转脸细瞧,脸上的手指印隐隐约约,去了青气,现在是微微的黄,仿佛气色不佳;太后知道她不姓博尔济吉特,想对她下手……被他搅了。太后不会轻易放过她,若太后是肯轻易罢手的人,那这皇位,就不是他的了。
&esp;&esp;只能他护着她,可他现在这身子……正伤春悲秋,听见她哂笑一声:“说得好像朱由榔随随便便给你灭了似的……”再看她一张粉脸,笑得无忧无虑,他也不由自主宽下心。
&esp;&esp;几步回到正殿,金花扶他在床上躺下,忙着给他蘸手巾擦手,唤宝音预备药,又嘱咐吴禄侧殿动作小心些,别搅了万岁休养……
&esp;&esp;他躺着看她在旁边忙,微微蹙着尖尖的眉,绷着小圆脸,认真地指挥自如,把一院子奴才安排地妥妥贴贴。
&esp;&esp;忍不住打断她:“金花。”
&esp;&esp;“嗯。”她本来正趴在他掌心擦拭,听到他唤她,抬起脸来,眼睛望着他,问:“疼吗?”
&esp;&esp;他笑笑,有气无力地说:“没瞧出来,你还是个将才,三下五除二把这一院子人指挥得团团转。”又要故作轻松,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自己就闭着眼睛气喘。
&esp;&esp;她?她垂下头仍旧给他擦手:“这有何难。”上辈子打工,还不是指挥别人和被别人指挥,客观点儿想,这辈子照顾皇帝不就是她打的一份新工?只是这份工倾注太多的感情,怕是不易打。从来太在乎就失了平常心,而失了平常心便患得患失。
&esp;&esp;“福临。”她娇娇唤他的名字,拧着眉等他应,像是他应了便确认了什么。
&esp;&esp;“嗯。”他学着她刚刚那一声应一句,也抬着眼睛看她。
&esp;&esp;她才继续说:“你睡会儿。一会儿饭得了起来用膳吃药。”看了眼外头的日头,近正午,地上投的影儿也变短了,“或者你等着午膳,吃了膳再睡。”
&esp;&esp;“朕等着吧,正好跟你说说话。”他阖着眼睛说,手上一阵一阵的麻痒,是她正给他擦,已经擦到壹肆贰
&esp;&esp;“嗯……”金花沉吟一声,她没深想过,她不敢想。每回一想到福临,她止不住心里微微地颤,忆起那些躲躲闪闪,她怕承认自己对他多此一举,他对她的情意,她起初没想到,后来不敢信,一直到后来,她自己陷进去,已然顾不得其他;又怕想起他原本选的乌云珠。若是有一日,他转回他该当的老路……
&esp;&esp;她只能恋着他,又避着探究他,一呼一吸间,他跟她是好的,便足够了。把脸藏在他胸上,他追到她耳边,微微的喘息蹭着脸颊,极小声的一句问,在她耳里都变成隆隆的一阵。她躲不过,柔柔点头,脑门磕在他胸上,挠得他心上一阵躁。他紧紧箍着她的腰,凑到她耳边说:“朕,我,好像乍见你就倾心于你……”
&esp;&esp;他还记得头回见,她吃了口生的子孙饽饽,画得粉红的脸颊鼓着,黑眼珠转一转,要吐出来又含着,全不在意他正盯着她看。不像静妃那么泼辣,头婚那夜,孟古青咬过生饽饽直接啐在地上;也不像别的嫔妃那么有心计,一言一行都觑着眼睛瞧他,生怕被他看出破绽。独这金花,又娇又憨。
&esp;&esp;说了这句,又怕她提他弃了她去景仁宫的事,他收了话,低头看她扬起来脸,仍是不妆而黛的眉,粉粉嫩嫩的脸,尖尖的眼角,忽闪着眼睛,问:“因为我美?”
&esp;&esp;“嗯……”这会儿轮到他沉吟,他没想过。第一眼肯定是因为她漂亮,比孟古青俊,比他记忆里的母亲也美,轻取两个“草原第一美人”,而且没有博尔济吉特家的高颧骨,饱满的鹅蛋脸儿,有更流畅的线条;后来,她满蒙汉语换着说,炫耀似的告诉他,她是个才女;再往后,他怎么就对她离不开,他自己也不敢想,忆不起来是一下情根深种还是慢慢陷进去的,他不敢想,他每想一回便多斟一回情。
&esp;&esp;等得了这劳什子病,他听她难过、受苦,心里鼓着劲儿,就算是再厉害的症,他也得痊愈,只有他才能护着她。没有他,她先被静妃欺负,穿一身宫女的棉袍子,冻得浑身冷冰冰,连个炭都没得用,要抱着高热的他取暖。阴差阳错的,他高热间抱着她的凉身子,说不出来的受用,症也似乎轻了;等苏墨尔来“殉”她,他再被天花缚着也要醒过来救她,她才是他最管用的药引子,没有他那些药相当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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