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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应了一声,点点头。没关系。他想,他可以等的,他已经习惯了。石头扭过身,缩在椅子里。阿江叫了他几声,轻轻扳著他,石头却甩开来,把自己蜷起来,继续装颗石头。最後,阿江用了力气,逼石头回过身,捧起他的脸一看,吓得差点心脏病了。那脸湿湿的,全是泪。惨了,玩笑开大了──阿江慌张地去帮石头擦眼泪,袖子上全是石头的鼻涕和泪水,最後他抱住石头,哄道:“你傻不傻啊,我要走,你难道不会跟著?嗯?”啊?这样也可以吗?石头眨眨眼。阿江叹气,他觉得他该去收惊了。他扶著石头坐好,再次给他新一轮的思想教育。小石头,你记住,以後我上哪儿你就要跟哪儿去;我晚上不回来,或者回来晚了,你就要打电话问我在什麽地方;如果你看到我跟一个女的还是男的靠得很近,你要马上挤到我们中间来;还有,如果我跟别人太好,你要生气,要不高兴……如此这般,石头听得一塌糊涂。蒋副长喝了口水,问,都知道了麽?哦……石头一脸严肃地点点头。阿江满足了,抱起石头进了房间。把人吃干抹净後,他们光著身子同盖一张被,四跳腿交叉著,勾勾搭搭。石头抱著枕头迷迷糊糊地听阿江说城里的事,五光十色的,好像很好玩。石头原本想说,他舍不得这个地方,但是他想到,城里才是阿江的家。就跟他一样,阿江也会想家的。石头却不知道,对阿江而言,有他在的地方,家就在哪里。他们一起渐渐睡去,掌心相贴,却在今夜各自做了不同的梦。阿江睁开眼,他看到了自己。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他穿著褐色军服,斗篷上沾了血。屋里一片狼藉,他手上是一只勃朗宁手枪,他知道,里面剩下一发子弹。缩在破沙发上的青年迷糊地睁开眼,接著坐了起来,抬起脸看著他,脸上是傻乎乎的表情。身上的衣服又脏又臭,脸上还残留著食物的污渍,他是个傻子,只会勉强认几个人,生活无法自理的痴儿。阿江缓缓地俯下身,用手爱怜地轻轻拨著青年的发丝。战争中他们输了,他马上就要死,他一旦死了,这个傻子也不能活。阿江抱住了他,紧得不留一丝缝隙。他用力地在傻子的脸上留下吻,摸著他的後脑,哽咽得双肩颤抖。手枪上膛,抵著青年的後背,对准他们的两个的心脏。枪声响起,那麽清晰,那麽干净。那一刻,他们四目相接,傻子的眼不曾如此清明,他轻轻地喊:阿江……阿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一起倒在了一片血海之中,啪的一声,溅起了豔红的血色。男人倏然睁眼!被子从身上滑了下去,飞机的嗡嗡声充斥在耳边。“有什麽需要帮忙的麽?”空服员走过来,温柔小声地问。男人却心神不定地环顾四周,最後在看到旁边缩著抱著他的手臂熟睡的青年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带著劫後余生的侥幸。“给我一杯温水。”他说。他握著水杯的时候,手还在轻轻颤抖。梦太真实,他过去每一次梦到都很难缓过劲儿来。已经有多久了,他以为他的病已经好了。阿江转过头去,对秘书说:“替我联系drnghans,回去我要马上见他。”番外(八)城市很大,石头从没见过这麽高的楼,街上来来回回都是人。阿江带他去了好多地方,电影院里他抱著一桶爆米花,阿江替他拿著大可乐,房间里暗暗的,石头看不懂荧幕里演什麽,专心吃著爆米花,阿江也没在看,一直拨著他的手指。然後他们去了展览馆、大商城、游乐园……石头数都数不清,他不知道阿江的家乡这麽大,好多新鲜好玩的,难怪阿江这麽久都不去找他。阿江的房子在高高的楼上,有阳台还有大大的窗子,晚上能看到全市的夜景。石头看看这个,悄悄那个,花瓶上的花纹这麽漂亮,到处看不到一点尘埃,他不敢伸手碰,怕不小心碰坏了。阿江好笑地抱抱他,勾著他的脖子轻轻说:傻孩子,什麽我的家你的家,是“我们”的家。我们……青年眨眨眼,手指慢慢划著玻璃,脸又热又红。这样的幸福,那麽好,就跟梦一样,随时都能醒来。晚上,街上的人很多,阿江说不用怕别人看,可以光明正大牵著他。他们到了中心广场,这里的灯光到了晚上最美,广场很大,放眼去看到处都是人。有一家人、情侣、也有一个人,每个人都活在属於自己的角落里。喷水池前,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在作画,旁边来了几个人,接著又离开,然後再来几个人。石头好奇地伸伸脖子,他第一次看见洋人,他以为他们活在不同的世界里。阿江笑笑,拉著他过去,石头躲在他的後面,小心又期待地探探脑袋。阿江跟那个洋人说了什麽,叽里呱啦的,石头一句也听不懂,他仰头看看阿江,觉得阿江真厉害。然後阿江把他从後面拉出来,说:小石头,我们给他拍个照,让他给我们画张画。石头惊讶地眨眼,这个人的画摆在地上,画得跟真的一样。他踌躇地揪著手指,窘羞地低下头,阿江拉著他站直。小石头,乖,抬抬头。啊,哦……石头把脖子一扬,阿江忽然低下身,在他嘴上偷了一个吻。轻轻一声“喀嚓”,洋人冲他们比了比手势,挑著眉毛呵呵笑,旁边经过人也悄悄看。石头的脸涨红,像个活动的西红柿。阿江付了订金,约好一个月後再来拿画。然後拖拽著小石头,石头却好像要找一个洞,把自己给藏起来,还好前面有台甜点车,阿江用一根棉花糖把石头的脑袋哄得抬起来。棉花糖只有小小一球,石头掰开手指数了数,鼓鼓嘴想,这个钱在他们那里可以买十个大大的棉花糖哩……“这位小哥。”一把声音传了过来。石头停下脚步,他转过头,那里有一个白须老头,打著地席,坐在地上。他身上的棉袄旧花花,鼻梁上是一顶圆黑眼镜,像是旧电影里常出现的老瞎子。石头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好像被什麽东西吸住了一样。阿江走出了好几步,才发现小石头跟丢了,他回头找了找,才看到那蹲在地上抱膝看著老瞎子的青年。老瞎子正低头摆弄著什麽东西,阿江快步走过来,就见那皱巴巴的手正按在石头天灵盖上。“你干什麽!”阿江一把将石头拉了起来,紧张嘶吼的声音让经过的人都看了过来。老瞎子向著声音扭扭脖子,黑镜下的白眼转了转,古怪地轻点脑袋:“原来、原来……”那声音好像让阿江如临大敌,他用力抓著石头的手腕,“我们走。”还没踏出一步,老瞎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天生魂魄不齐的人,老朽也见过好几个。这小哥却有根金丝种在他身上替他收回散魂,啧啧……”他捋捋白须,咂嘴出声。“走了。”阿江拧眉,扯著石头的手就要走,石头却站著一动也不动,傻乎乎地看著老瞎子。老瞎子招招手,他就挣脱了阿江,一步一步走过去。阿江愕然地看著他的背影,只看石头又在老瞎子面前蹲下来,伸了伸手,却要去碰老瞎子放在眼前的盒子。老瞎子却推推他的手,咧嘴嘿嘿笑,露出一口黑黄牙齿,倒有几分慈祥:“傻小儿,不可随便碰,老朽这就把‘它’还给你。”只看老头儿嘴里念念有词,打开黑盒子,里面却放著一个木牌位,好似被水泡过一样,青黑斑斑看不出什麽名堂。他突然伸手,拍向石头的天灵盖。下一刻,阿江就冲过来,把石头拉了过去,他的劲儿太大,老瞎子也被冲撞得退了退,黑盒子掉在地上,牌位落地,发出了声音。“小石头、石头……”石头木然睁著眼,倒在阿江怀里,眼里一点焦距都没有。阿江急得慌了,忙送石头去医院,老瞎子被抓了起来,先被扣了起来。好在石头半夜里就清醒了,他一动手指,阿江就在病床旁跟著凑过来。他两眼全是血丝,握住石头的手微微发颤,看起来这麽怕。这也是,石头忽然没了意识,医院里也查不出什麽毛病,可人就是不醒来,难怪要把蒋副长急成这样。阿江……石头嘶哑地发出声音,冲著他有些傻气地咧咧嘴。阿江却红了眼眶,抓著他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低低说:小石头,你别再吓我了。嗯……石头木然地点点头,眼睛抬了抬,用另一只手轻轻碰碰阿江的眼眉,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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