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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俩乍一见面，都是一种茫然的神情。从相貌上，卫希夷更像母亲一些，但此刻，姜先不得不感叹血缘的奇妙，她的表情与屠维如出一辙。屠维早在新冶信使面见南君的时候，便知道了女儿的回归，彼时惊喜万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一见女儿，见她长得这么大了，屠维也生出一种惊喜过度的茫然来。卫希夷的反应与他也极为相似‐‐她连南君派了屠维来这件事情，都是人到眼前，认出父亲来，才算知道了的。两人怔怔对视良久，久到女莹与姜先都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慢慢慢慢地扯出一点笑容来，笑容越来越大，大笑出声。卫希夷原地跳得老高，屠维张开了双臂。还等什么？卫希夷噌地跳到了父亲的怀里，屠维抱着她，原地转着圈儿，卫希夷的双臂搂着父亲的脖子，裙裾在空中旋成一朵美丽的花。女莹眼睛一热，低下了头去。转了有一阵儿，卫希夷说：&ldo;哎呀哎呀，头晕啦。&rdo;屠维道：&ldo;虽然老了，还抱得动你。&rdo;卫希夷整个儿都放松了，抱着他的胳膊，笑吟吟地道：&ldo;又见面啦，娘和阿应都很好。&rdo;屠维心中一松又一沉，没说长子，不过在这个场面上，他还是克制住了，并没有问出口。而是拍拍女儿的肩膀，向女莹行礼：&ldo;公主。&rdo;女莹见他行的礼略有些奇怪，已不是标准的南君之前定礼时的礼节，而是带着蛮人特色的将右拳放在左胸，而后点个头的礼节。跨上一步，把住他的胳膊，做了一个&ldo;请起，不要行礼&rdo;的动作，道：&ldo;我与希夷甘苦与共，她的父母便是我的长辈，您不必对我行礼。是我要谢谢您，将她带到这个世上，给了我这样好的朋友。&rdo;说完，郑重地敛衽一礼，问道：&ldo;大家，都还好吗？&rdo;屠维四下扫了一眼，点点头。女莹会意，先向他询问了南君的身体，又向他简要介绍了自己的经历。这是明面上的，需要屠维回去向南君汇报的。继而作了个请的姿势：&ldo;您与希夷数年不见，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我这里还算宽敞，请您到后面再慢慢说家常。&rdo;说家常，姜先和女莹两个都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女莹：……女莹歪着头看了他，很想问他跟来做什么。姜先也不愧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该不要脸就不要脸，一言不发跟着进去了。卫希夷小时候上天入地，都不曾好好牵着父亲的手走路，今天却乖得很，抱着屠维的胳膊不撒手。屠维道：&ldo;信使说你现在很有本事，也很有身份，怎么突然这么粘人啦？&rdo;&ldo;就粘就粘，&rdo;卫希夷毫不愧疚地道，&ldo;我有本事有身份，就是为了想粘谁就粘谁的。谁敢说什么？&rdo;屠维笑出声来：&ldo;不错不错，这几年，我还有些担心的，怕你年纪小经的又在，没有了以往的气概。&rdo;卫希夷道：&ldo;哼！我才不用担心呢，我怎么样，都还是我。&rdo;屠维低声道：&ldo;那便好。小公主倒像是稳重了不少，是有什么事吧？&rdo;&ldo;咦？什、什么事？&rdo;屠维叹了口气：&ldo;到了，坐下来说吧，那个……是不是当年的公子先？&rdo;&ldo;对呀。&rdo;&ldo;嗯。&rdo;&ldo;（⊙o⊙）？&rdo;&ldo;他看起来像能听懂我们说话，北人王公，会有这样的闲情吗？&rdo;&ldo;嗯，南来一路，我教的。&rdo;&ldo;原来是你闲。&rdo;&ldo;是他要学的。&rdo;卫希夷在父亲面前耍赖，得心应手。屠维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姜先一眼，正在与女莹以眼神角逐的姜先背上一寒，努力将步子端得更正直一些。‐‐‐‐‐‐‐‐‐‐‐‐‐‐‐‐‐‐‐‐‐‐‐‐‐‐‐‐‐‐‐‐入得内室，便是密谈了。屠维坦荡，先说了自己知情的：&ldo;你们的信使，与王讲了许多。唐公是向荆伯复仇而来？&rdo;姜先噎了一下，不能说不是，否则便是撒谎，也不能说全是，日后要改口就不好办了。只好含糊地道：&ldo;诸多事务，凑到了一起。&rdo;屠维不再与他纠缠，而来问女莹：&ldo;小公主既然不当我是外人，我便与小公主说些实在话，如何？&rdo;&ldo;好。&rdo;&ldo;王后与太子，是不是背弃了王？&rdo;女莹原本还想问南君新娶王后，是个什么打算呢，现在被屠维当头一棒，她有点懵：&ldo;这……使者会这样告诉我爹吗？&rdo;屠维叹道：&ldo;记得公主小的时候，是很崇敬王的，怎么现在反而觉得王变蠢了呢？是因为觉得自己长大了，变得有智慧了吗？&rdo;女莹张张口：&ldo;……&rdo;&ldo;爹，王是怎么知道的？还是他的怀疑？&rdo;屠维道：&ldo;七年了，许国没有一兵一卒、一针一线相帮，你们让王怎么想？嗯？不是王后她们全死了，就是背叛了吧？哪怕王后与公主们遇难，还有太子呢？统统遇难？还有许侯呢？许国也一起亡了吗？如果那样，他就更要再娶妻生子了。不是吗？&rdo;女莹心中的委屈与愤懑难以言表，她与母亲、兄长、姐姐形同决裂，就为了父亲、为了国家而来。一路艰辛自不必提，又打开了局面，却发现自己被夹在了中间，里外不是人了！屠维道：&ldo;王听说公主回来了，是很高兴，不过，王也会为难。&rdo;卫希夷道：&ldo;爹，我跟你说了吧，是这样的。事出在荆伯那里，他向申王说，王僭越了。&rdo;&ldo;啊？&rdo;屠维脑子转了好几圈，才想明白，这个僭越是怎么回事。在蛮地，谁也不认为南君称王是僭越，反而是为他骄傲。&ldo;所以荆伯南征，王后在龙首城向申王请罪，太子宁愿做申王的车正也不肯回来。王后将大公主献给了申王，小公主吃了许多苦。&rdo;&ldo;好，我知道了，&rdo;屠维平静地点点头，对女莹解释道，&ldo;王曾劝我也另娶……&rdo;&ldo;啪！&rdo;卫希夷一巴掌拍在了身下的座席上，&ldo;什么鬼？！&rdo;姜先一个紧张，劝道：&ldo;你听伯父说完。&rdo;屠维耳朵抽动了两下：&ldo;他说，妻儿如果无事，另娶也算不得什么错。如果遇难，就更应该另立家室，让多生儿女，抚养他们长大，让他们为枉死之人报仇。我说，与我排行相同的孩子，会给我带来荣耀，她不会有事。我的妻子是我自己求来，不可擅自宣布她的死亡，&rdo;说到最后，好笑地看着一脸紧张的卫希夷，打趣她，&ldo;怎么这么个脸？真的不想要别的女人和弟弟妹妹吗？&rdo;卫希夷歪歪头：&ldo;如果他们像阿朵那样麻烦，我可不是公主们，只会忍。我又比公主和王子们凶太多，我怕到时候你会难过。&rdo;被威胁了的屠维爽朗地笑了出来，瞬间像年轻了好几岁：&ldo;你这个样子，以后的丈夫可怎么办呀？丈夫和妻子，不都是这样的吗？&rdo;&ldo;那就……把让我不开心的都打死，再换个丈夫好了。&rdo;卫希夷耸耸肩，只会给自己添堵的丈夫，要来何用？屠维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对女莹道：&ldo;小公主，也要这么想。&rdo;女莹用力的点头，心道，往日只觉得希夷的娘是个聪明又能解决困难的长辈，现在看来，能被希夷娘看中的男人，也不会是个傻瓜啊。只恨当时年纪小，没有看透许多事，没有多学一些东西。卫希夷问道：&ldo;那王，如何看待公主？&rdo;&ldo;你呢？&rdo;屠维反问。&ldo;她要愿意，我为她筑坛、祭祀、制礼、敬天地鬼神而加冕，&rdo;卫希夷毫不含糊地道，&ldo;新冶诸城，是我与阿莹、阿先一同拿下的，绝不会让给别人！&rdo;屠维平淡地说：&ldo;是我自己要来看你们的，王也觉得，需要我先过来与你们讲一讲。你们的信使来的时候，王便说，没想到，又说我运气好。我告诉他，我是很幸运，我已经老啦，看看，有白头发啦，再有妻儿，不等儿女长大，我便要衰老死去。到时候，年幼的子女，需要年长者的照顾。太辛苦啦，自己的孩子且要照顾不过来，何况弟妹？我会心疼的。还好，我没给你再添麻烦，不用到死都担心你。&rdo;女莹仓促起身，伏在屠维面前哽咽道：&ldo;谢伯父帮我。&rdo;泪水打湿了地上精美的草席。屠维的话，她听明白了，南君应该也听明白了。南君比屠维还要大上几岁，屠维说自己老，南君岂非更老？他的景况比屠维还要艰难。屠维是在提醒他：自己老了，未必能活到儿子成年能够掌权的一天。想为新妻幼子苛待女儿，当心幼子玩完。屠维伸手，轻松地扶起她来：&ldo;告诉你们这些，不要公主谢我，早些想好如何应对，我就可以放心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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