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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之后,大靖选贤任用,帝梓元三日前召了恩科前三甲殿前封赏。淮南士子梁以彬、京城齐南侯次子赵仁、江南儒林方家嫡子方勋分别位列状元、探花、榜眼之位。大靖朝历史上,平民、氏族、儒林同时出现在恩科三甲上尚是首次,说起来这几日也算京城街头巷闻的一段佳话。哪知恩科三甲踏马游城琼林宴会刚结束的这一日深夜,青龙钟却被吏部左侍郎李崇恩敲响。青龙钟响,李崇恩呈上御状,一告当今礼部尚书龚季柘徇私枉法,调换考生试卷,二告靖安侯世子泄露试题,为崇文阁弟子赵仁图谋三甲之位。这道御状一出来震惊了整个朝野。龚季柘是谁,两朝元老,公正清廉之名天下所知;靖安侯世子又是谁,帝家继承人,说不准还是未来登高一呼的王侯将相!一个是摄政王亲自选出来的恩科主考,一个是摄政王亲弟,敢递上这道御状的人,怕是把命悬在了刀尖上翻滚,不想活了吧?可偏偏,吏部左侍郎李崇恩敲响了青龙钟,拿出了铁板钉钉的证据。先说考场调换试卷一事,这次恩科考试里有个汝阳考生名唤江云修,算是大靖近几年来数得上名号的才子,来京城短短两月,其辩才之能响彻帝都,曾有人言以他之才必入三甲。春闱过后,不仅是三甲,他连末流也未能上,红榜刚揭的那几日,不少人扼腕叹息,叹其时运不济。江云修是个相信自个儿文采的人,性子又执拗,不信自己名落孙山,央了收藏考卷的崇文阁馆员替自己拿出考卷来瞧瞧两位主考如何评价自己,却不想拿出来的那份考卷虽署的是他的名,却根本不是他作答,亦不是他的字迹。江云修拿到考卷的这一日,恰是琼林诗宴前夜,他深夜入吏部左侍郎李崇恩府喊冤。春闱试卷从考试完毕到阅卷到崇文阁封存,一直由大理寺侍卫全程看管,且侍卫皆是八人同出同进同管,绝不可能出现侍卫掉包考卷的情况。除了看守的侍卫,唯一能接触到试卷的就只有两个人——右相魏谏,礼部尚书龚季柘。李崇恩深感此事重大,秘密向侍卫问询了阅卷的全过程,发现每日都是一同和右相进入崇文阁批阅考卷的龚季柘,在第二日阅卷时比右相早了半个时辰入卷阁。这半个时辰,就是整个恩科阅卷过程唯一无法解释的漏洞。巧合的是恩科之前,李崇恩正好接了个案子,这案子不大不小,绝对上不了朝堂的台面,可偏偏却因缘际会牵出一些事来。数日之前齐南侯府来报府中有窃贼出入,偷走了侯府内好些贵重的珠宝字画。齐南侯府的老侯爷德高望重,齐南侯世子亦是朝堂股肱,虽案子不大,李崇恩亦慎重处理,即刻命人全力缉拿窃贼,不过七日便将那贼人捉住。好在侯府的珠宝字画贵重,贼人难以脱手,便全都寻了回来。李崇恩慎重起见,亲自清点失窃的物品,却不想被偷的字画中掺杂着侯府小少爷赵仁平日里的功课,李崇恩好奇翻起,竟发现靖安侯世子一个月前给赵仁布置的日常功课中竟涵盖了此次科考的试题。一个月前尚未开考,靖安侯世子就已为弟子布下相似考题,不是泄题又是什么?两件事合在一起,李崇恩是个胆大的,拿着江云修被掉包的考卷和赵仁的功课,敲响了青龙钟。帝梓元才做了几日舒坦的摄政王,帝家权威刚刚在朝堂树立,帝烬言却被卷入了这等大案中,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朝堂又陷入了一触即发的局势里。因为不管真相如何,任谁都瞧得出,这两桩案子是对着王座上摄政天下的帝梓元而来,而且还是最直接粗暴的侮辱方式。四年前帝梓元在大靖声名鹊起,得了满朝文人钦佩,正是那桩得尽民心的科考舞弊案。当年她说过的话历历在目,全天下都等着看,如今科举舞弊案落到她亲自挑选的老臣和亲弟身上,她是否会如当初一般公正严明?案子被告上御状的第一日,帝梓元便下令由大理寺卿黄浦彻查此案,并令龚季柘和帝烬言全力配合黄浦查案,言一个月内必给朝臣和天下学子一个结果。礼部尚书和靖安侯世子是触犯王法?还是受人构陷?满朝上下,都在等大理寺最后的定案。仍是春日,春雨延绵,上书房外淅沥沥雨水滴落,上书房内却是一片肃静。“瑜安,这两件案子,你查得怎么样了?”帝梓元坐于上首,下面坐着大理寺卿黄浦和右相魏谏。青龙钟七日前被敲响,黄浦花了七日时间梳理案情,今日进宫向帝梓元禀告。“殿下。”黄浦神情郑重,徐徐道来:“这两件案子,很有些棘手。”“哦?怎么说?”敢告到龚季柘和帝烬言身上来,对方自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黄浦精通典狱问讯,都说出了这种话,可见这两桩案子的难办。“臣先从龚老大人的案子着手,臣仔细查探过科考试卷从考场运出到阅卷至尘封的过程,这批试卷本是臣亲自派大理寺护卫看守,除了老相爷和龚大人,没有任何人接触过。老相爷每日和龚大人同进同出,自是没有嫌疑,确如李崇恩所言,整个阅卷过程中,只有龚大人在第二日提前半个时辰入过卷阁。”“龚卿如何解释的?”“龚大人说他第一日阅卷回府,收到了老丞相的口信让他第二日早些去卷阁,他才会提早半个时辰到。第二日老丞相未早到,他只以为是老丞相忘了时辰,兼又无什大事,便忘了向老丞相提起。”“可老夫并未传过口信给季柘。”右相摸着胡子道。“那传话的人是谁?”帝梓元看向黄浦。“龚大人说告诉他的是他府上的管家,龚拓。臣连夜审问龚拓,可那龚拓说不知相爷府上有人来传话,也未让龚大人提早半个时辰出府去卷阁。”黄浦顿了顿,才道:“臣让龚老大人和龚拓当堂对质,不管臣如何问,龚拓都咬定并不知知情。老大人性子刚硬,一时悲愤交加,在堂上昏了过去。臣已请了太医院院正为老大人调理身体,殿下不用担心。”“如此说来,龚卿是听了府上管家的禀告才提早入卷阁,但如今管家抵死不认,那这件案子就成了一笔死账,就算不能确定是否是龚卿调换了试卷,但他的嫌疑最大,我们也没办法证明龚卿的清白。况且今年的新科状元梁以彬本就是慕龚卿的清名才不远万里赴京赶考,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本是佳话,如今却成了老大人的欲加之罪。老大人一生耿直不阿,又被身边人算计,怕是打击过大,一时接受不了。”帝梓元沉声道。黄浦点头,神情惭愧。右相更是脸色难看,对方以他为借口简直下作至极。若不是深知他和龚季柘交情深厚,龚季柘也不会毫无确认便被人骗去了卷阁。“笔迹可比对过了?那试卷确实不是江云修的?”帝梓元问。“是。”黄浦点头,“臣让江云修当堂答题,然后和恩科中的试卷仔细比对,笔迹毫无相似之处,臣看那江云修的文采,确有三甲之才,若他的试卷被人掉包,实在是可惜了。”“哦?连瑜安也觉得此人有三甲之才?看来坊间传闻不虚。”“是。”右相在一旁摸了摸胡子,“老夫也曾听过,此次恩科有两人文采上不分伯仲,淮南士子梁以彬和汝阳士子江云修。当时老臣未曾阅到他试卷,在三甲之外也未有此人之名,还以为是世人称赞过誉。”“那照瑜安所言,江云修考卷被掉包一案陷入了僵局?”黄浦连忙起身告罪,“殿下恕罪,臣暂时还寻不到为老大人洗清嫌疑的证据。臣虽不敢断言龚大人是清白之身,但十几年同朝为官,臣绝对相信老大人的人品。臣确信此事和世子的案子绝不简单”“哦?你为何会如此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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