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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第1页）

&esp;&esp;沈易抬下巴示意他看那丧心病狂的酒车：“我们家老头拿来贿赂你的，感谢你提携我升迁。”

&esp;&esp;顾昀吸了吸鼻子，上前拎出一坛，直接排开泥封，站在门口闻了闻，就地喝了一口。

&esp;&esp;“想什么来什么，你家老爷子自己酿的吧，我一闻就知道。”顾昀感叹道，“正好，你来了就别走了，反正出不了正月咱俩就得各奔东西，到时候天各一方，不定猴年马月能见一面，今天陪我喝点酒吧。”

&esp;&esp;沈易正有此意，痛快地答应了。

&esp;&esp;顾昀又问道：“长庚呢？”

&esp;&esp;“厨房。”

&esp;&esp;顾昀脚步一顿：“什么？”

&esp;&esp;“他非要亲自给你下碗面，”沈易笑道，“王伯拦了半天没拦住，我看咱们郡王殿下了不得，敌前能压阵，下场会针灸，闲来无事自己能缝荷包，连厨房重地都如履平地……倘若是个姑娘，这会把玄铁营拉来也挡不住堵在你家门口来求亲的。”

&esp;&esp;顾昀皱起眉：“君子远庖厨，尽是胡闹。”

&esp;&esp;沈易看出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皇上叫你进宫说什么了？”

&esp;&esp;顾昀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皇上想处置奉函公。”

&esp;&esp;沈易吃了一惊：“什么！”

&esp;&esp;奉函先生姓张，字奉函，任灵枢院首座已经十八年，沈易当年还在灵枢院的时候，就是在他手下干活，如今他已经年届花甲，一辈子在灵枢院，终身未娶，妻妾儿孙一概没有，也不好男风。

&esp;&esp;听说他府上奉茶的丫鬟小厮都是铁的，活物除了他自己，就一条快咽气的老狗——只是听说，别说别人，连沈易都没去过，奉函先生性情古怪，不愿意家里来客人。这位老先生穷其一生扑在火机钢甲上，除了顾昀重整玄铁营的时候旗帜鲜明地站出来过一次，其他时候别说理政，他连人都懒得理，这么个与世无争的人，怎会触怒皇帝？

&esp;&esp;沈易：“为什么？”

&esp;&esp;顾昀：“他老人家昨天上了份折子，反对《掌令法》，皇上气疯了。”

&esp;&esp;沈易：“他一直反对啊，从掌令法推出那一天开始就没消停过，我听旧同侪说他三天上一封折子，风雨无阻，皇上一直没搭理他，怎么突然……”

&esp;&esp;掌令法就是限制民间长臂师的那条法令，刚出来的时候曾经让人很是热议了一阵，只是之后被击鼓令引起的轩然大波盖过去了。

&esp;&esp;“奉函公的脾气……唉，你没见他头天那份折子写的，说掌令法限制的不是长臂师，是民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擎等着洋人腾云驾雾来扣我大梁边疆之门，我看他就差指着皇上的鼻子说国贼了——其实皇上本来也不至于跟他一般见识，就是南疆这次的事闹出来，皇上心里打了个结，一个冬天都没解开，老头撞在炮口上了。”

&esp;&esp;顾昀说到这，顿了顿，摇摇头：“今天临走，皇上还叫住我，说‘朕自问继位以来兢兢业业，夙夜难安，为何江山无宁日’——我还能说什么？”

&esp;&esp;隆安皇帝登基短短几年，先是亲兄弟勾结东瀛人谋反，随后又是封疆大吏勾结山匪叛乱，一桩一件都仿佛是莫大的嘲讽，屡禁不止的紫流金黑市更是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esp;&esp;沈易没吭声，两人并肩往内院走去——他们心里都知道，奉函公虽然作死，但话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esp;&esp;以后民间长臂师被限制，从此单靠灵枢院，一年到头能出几件新技术？何况灵枢院永远是以军用钢甲为先，往后民用技术还有什么发展的余地？

&esp;&esp;沈易：“能保住他吗？”

&esp;&esp;顾昀抬头看了看帝都尽头暮色四合的天空，叹出一口白气：“不知道，我尽量吧。”

&esp;&esp;沈易点点头，过了一会，他忽然说道：“大帅，我从小在京城长大，可是有时候真是觉得喘不上气来。”

&esp;&esp;顾昀一言不发地将酒坛子递了过去。

&esp;&esp;沈易就着酒坛子喝了一口自家酿酒，被那烈酒冲得够呛，他伸手拍拍顾昀的后背：“都准备给你过生日呢，一会进去别板着脸。”

&esp;&esp;两个人于是就站在回廊上，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一坛酒分光了。

&esp;&esp;酒能解忧，能热血，能添红颜，能让人把天大的眼前身后事放在一边，短暂地放松下来。

&esp;&esp;不过一进内院，顾昀还是震惊了。

&esp;&esp;只见侯府好多报废的铁傀儡全都被葛晨翻出来了，也不知他多长时间修整好的，一群大黑脸个个行动如常，往来如飞，并且一水地卸了甲胄与兵器，一字排开，手里各自拿了两把绸缎扇子，支楞八叉地在院子里扭秧歌——曹娘子作为其中唯一一个血肉之躯，穿红戴绿地正在领舞。

&esp;&esp;顾昀：“……”

&esp;&esp;沈易摇头感叹道：“真是天才。”

&esp;&esp;顾昀：“……啥？”

&esp;&esp;沈易搭着他的肩膀说道：“葛晨那小子，真是个天才，一想起这天才当年经手的浑水

&esp;&esp;顾昀一觉睡到了快要日上三竿。

&esp;&esp;他头天晚上心里很不痛快，多少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醉得太结实了，爬起来全身的骨肉僵成了一团，比一宿没睡还累。

&esp;&esp;旁边的小桌上不知谁给他放了一碗醒酒汤，顾昀捏着鼻子端过来一饮而尽，这才算把干涩的眼睁开了。他木呆呆地在床边坐了一会，飞快地反省了一番，在半睡半醒间察觉到了自己近来莫名其妙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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