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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不够。”异常坚决的声音让北堂晏一怔,似是明白季子期的意思,他点头,退了出去。见北堂晏走出书房,季子期冷峭的神色微微和缓,望窗外满月,手腕不自觉握紧。七月十五,过了今日,她来边疆已经整整六年。瑰丽的容颜袭上疲倦,许是这局棋布得太久,季子期心底有些紧张,从书阁里拿出一小壶酒,端坐在木椅上破天荒的赏起月来。脑海里不期然出现六年前金銮殿上那人望着她时的颓败坚持,季子期扯了扯嘴角,暗笑自己矫情,过往的一点情分,也不知那人还会不会念着,她如今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悍将,想必他坐拥三千后宫,早已不稀罕了。只是,那句话,他不知还记不记得。“子期,皇兄早逝,临儿还小,你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去接你回来。”京城外,一身素服的夏云泽不过及冠之年,却在一夜间奇迹般成长起来。季子期闯金銮殿,退皇家婚书,一意孤行随军出征,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反对,只是在她离京这一日前来送行。“夏云泽,我会夺回天壑城,你别等我了。”沙场无眼,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更何况夏云泽位居国君,又岂能等她十年,如今种种承诺,到将来不过一句笑话。“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去漠北,总有一日我会倾尽大夏为季家一战,为天壑城死去的将士和百姓一战。”少年转身就走,季子期最后记得的,是夏云泽消失在夕阳尽头单薄却坚韧的身影。没错,有我在的一日,天壑城迟早会回归大夏。季子期骤然起身,小壶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眼底煞气凛然。只不过,夏云泽,你好好做你的皇帝,你喜欢的那个季子期从踏上疆场手染鲜血成为刽子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存在了。第二日日落时,五万大军危逼塞云城,季子期布了三月的棋局收网,塞云城上,她望着嚣张倨傲的元惜,不过轻轻一句话,便开启了日后这场久负盛名的战局。“我季子期有生之年,不夺回天壑城,绝不卸下一身战甲!”身着素服的女将军立于城头顶端,俯瞰城下仿若战神。十日后,战火将息,北蛮十万大军埋骨塞云城,不可一世的北蛮皇子元惜身死。此时,塞云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各国朝堂。血战停息的深夜。北堂晏看着换下将袍,身上还带着血腥气的季子期,倚在门边似笑非笑:“你这是何苦,你大战之日是他即将成亲之时,莫不是现在还要赶回去恭贺他不成?”季子期一声不吭缠好腰上染血的绷带,淡淡吩咐:“你带将士回靖安城,我几日后便回,北蛮如今人心惶惶,不会想到我不在城中。”见季子期答非所问,北堂晏轻哼一声。着上暗红曲裾的季子期手中握一长笛,已行到了门外军马旁。“哎,季子期!”马上的女子听见呼喊,回头,门边青年吊儿郎当喊道:“我答应卖命给你十年,我看你是早亡的命,还是早些还我自由算了吧!”“放心,十年之期,我即便是死也会撑到,你安心呆着吧!”季子期挥鞭疾奔,朗朗笑声隔着夜色传来。北堂晏失笑一声,眼底隐隐复杂,终究只一声轻叹,闭目不语。老皇帝倒是有眼光,早早的便把这么个好媳妇定下了,他若早些遇到她,必不会……只可惜,他终归走到了后面,没赶上季子期十六岁前的如许岁月。宫中大婚前晚,司衣局的小太监寻不到试礼服的皇帝,哭丧着脸禀告到了太后的慈安宫。老太后端着一本佛经,沉默良久吩咐了一声‘去瑞王府寻寻’便歇下了。小太监得令,喜不自禁朝宫外而去。瑞王府后园,夏云泽半躺在假山后,一只腿懒懒吊着,帝王袍服松松散散,一双狭长的凤眼半闭半寐,哪像金銮殿上不怒自威的帝王,十足纨绔子弟的模样。总管太监许安守在假山外,垂着头只当没看见。“许安,你说朕大婚,她会不会回来?”许安眼角一跳,寻思着要怎么答,假山上的帝王又喃喃自语起来。“不会的,天壑城没有夺回来,季家的仇还没报,她不会回来。”“许安,你说朕封了贵妃,她会不会生气?”这回许安学乖了,老老实实等回答。“她不会吧,听密报回禀那个北堂晏日日陪在她身边,她恐怕早就把朕给忘了。”夏云泽的声音慢慢低下来,悬在半空的腿收拢,蜷成一团,看上去有些可怜。“朕不会立皇后,她不回来就永远都不立。”“只要她在漠北好好的,朕就什么都不求了。”听着夏云泽的话,许安心底一酸,陛下迎娶左相之女,封为贵妃,也只是为了堵住朝堂上对漠北战局的谏言,让季子期没有后顾之忧。陛下他,着实有些可怜了。夏云泽抬头,又是满月。他忽而记起很多年前,半大的季子期一身绛红长裙,身负长弓,在马上飞奔而来的模样。虽不倾城,却热烈如火,倨傲凛冽,这般女子他平生从不得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夏云泽想,那一眼,便注定了他这一世不会再爱上别人。五日时间疾行千里,季子期满身尘土,一脸疲惫停在帝都之外时,恰好听见恢弘的喜乐声响彻全城。巍峨城墙下,满城百姓欢欣交赞,将长笛别在腰间,季子期伫立良久,牵着直喘气的爱马一步步走进帝都。盛大的国婚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走过宽阔的街道,远离喧嚣,季子期停在了瑞王府外。府门前的青石板上依昔现出斑驳的痕迹,威武的石狮忠实的守在门前,她推开府门,行到了枫林漫天的后园。季子期第一次见夏云泽时便是在这里,那时两人懵懂,错过了太多时间,或许她回来,只是想见见当年的夏云泽,而不是如今的宣昭帝。轻叹一声,步履兀然停在假山后,季子期眯眼,瞧着假山上一盒还散着热气清香甜软的折云糕,突然转身朝府外走去。她最喜爱城南一品堂的折云糕,到如今还知道这件事的,世上只有一人。提步上马,嘶鸣声响,伸向皇城的街道里,陡然杀出一匹快马,因跑得太快,只能隐隐望见那暗红凛冽长袍的一角。迎婚的喜驾从长安街的左相府而出,一路浩浩荡荡,十里红妆,已行过了朝阳门,离崇华殿不过数百米。季子期快马加鞭,抄近路自南阳门奔来,临近皇城亦不停缓,守门的小将看着这匪夷所思一幕,面色惨白,还来不及呵斥,一块令牌已砸到了守将脸上,小将哆哆嗦嗦看清,一个寒颤,看着远去的快马,虚脱半跪于地。其他人围拢,忙问‘哪个赐下的玉牌,这个王孙贵族如此蛮横?’小将哭丧着脸,巴巴回:“先帝,那是先帝赐给季家的免死玉牌!”一群侍卫俱惊,一时间南华门落针可闻。如今季家余得的,只有那个陷于漠北,生死不知的季子期,大夏原本名正言顺的皇后。快马穿过皇城边角,只剩下和崇华殿遥遥相望的数米石阶,季子期从马上跳下,朝石阶跑去,她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只是,如果不见见他,不问他一声‘可还记得六年前的承诺’,就好像永远都不会甘心。皇城内喜乐震天,贵妃入宫的仪仗停在崇华殿下,身着嫣红喜裙的女子自轿下而出,被数名宫娥搀扶着朝石阶上走去。夏云泽一身大红帝王冠服,身形俊朗,低垂着眼,立于大殿前,百官跪于殿外,三呼万岁,普天同庆。这一幕犹为刺眼,只肖几步,季子期便能越过石阶,穿过行廊,站在夏云泽面前。一人陡然自回廊后走出,拦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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