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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词见问,面上春色更深,低头道:“没人欺负我,只是曹经略遇刺一案的幕后主使,至今查不出来,我心中甚是烦恼。”
章衡哦了一声,道:“此事我也听说了。”
晚词说起案情,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章衡识破自己身份的事告诉十一娘。此事与十一娘也有莫大关系,按理说不该瞒着她,可是她行事诡秘,捉摸不定,知道后想灭章衡的口也未可知。
思来想去,晚词决定暂时不说。
闲谈间,章衡看不出她情绪异常,想她当真要寻短见,也不会在人前显露,吃了两杯酒,站起身道:“我有些乏了,先去睡了,妹妹也早点睡罢。”
晚词送到门口,回来关上门,取出先前藏在枕头下的画轴,挂在架子上,继续赏画吃酒。画中少年面容俊美,身着湖色长衫,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头顶是满树杨妃色的花。少年手持玉笛,横在唇畔,神态生动,叫人似乎能听见悠扬的笛声。
晚词将酒樽举至少年面前,须臾只见他桃花上脸,十分羞赧的样子,心中欢喜,仰脖一饮而尽,活像个调戏书生的女土匪。待少年面色恢复如常,晚词再斟一杯,少年被酒气一熏,脸又红了。
章衡走到窗外,戳开窗纱,想看她睡下再走。却见她手持酒樽,坐在一幅画前自斟自饮,吃了四五杯的光景,伸手抚摸画面,道:“白天恁般算计歪缠人,这会儿怎么哑巴了?”说着格格笑将起来,身子向后一躺,醉倒在椅上。
章衡看见那幅画,只觉眼熟,仔细一想,画的分明是七年前带她去西山探望九月的情形,再看画绢微微泛黄,并非新作,便猜到上回去赵宅取的就是这幅画。
怔了一会儿,章衡心中的担忧化作一块热热的糖稀,黏在竹管上,吹得鼓胀起来。
怪小妮子,他这边担心她想不开,寻短见,她在那边用他教的法子轻薄画中的他,端的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假道学。
章衡笑着转身离开,即便相识已久,他其实并不了解晚词,就像晚词也并不了解他。了解一个人究竟需要多久,或许是个谜题。
明月如霜,他飘忽不定的身影没入幢幢树影中,难以分辨。
次日上午,晚词正在牢房里和方氏说话,其实只是她一个人在说,方氏自从被抓,便一言不发。章衡认为方氏并不知道多少内情,没必要拷打,又因曹承志叮嘱善待方氏,章衡便卖他这个顺水人情,方氏这些日子都没吃什么苦。
差人端来两盏茶,打开方氏戴着的枷锁。
晚词道:“方夫人,听说你是杭州人,尝尝我带来的西湖龙井罢。”
方氏揉着肩头,屈膝坐在土炕上,并不理会。
晚词兀自吃了口茶,道:“好茶,都说杭州是个天堂般的地方,有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十分富庶。我一直想去看看,只是没机会,你为何要来京城呢?”
方氏望着石壁,目光迷蒙,似在回忆,忽然开口道:“再富饶的地方,也有穷得活下不去的人。”
晚词一愣,道:“这是自然,就是京城也有长到十六岁,都没衣服穿的女孩儿。”
“方夫人,你一个妇人并不缺衣少食,何苦来哉?你若受人胁迫,告诉我,可以从轻发落。”
方氏眼睑一垂,又恢复沉默。
过了一会儿,章衡和曹承志走进来,方氏看见曹承志,死水般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涟漪。
晚词行过礼,章衡道:“少贞,你和我去看看卫七怎么样了。”
晚词答应一声,和他走了出去。
曹承志打量着方氏,见她形容虽然憔悴,身上并无伤痕,放心些许,在晚词坐过的矮凳上坐下,道:“明日我便要回辽东了,叫人做了几样你爱吃的点心,尝尝罢。”
随从打开提盒,将几样精致糕点放在桌上,又筛了两杯酒。
方氏侧头注目于曹承志染上风霜的脸,道:“你不恨我么?”
曹承志道:“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方氏哂笑,道:“不错,经略的旧好何止我一人。他们找到我,拿出一千两黄金,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两千两,送我去海南避风头,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死。”
曹承志本以为她是被逼的,闻言意外道:“为何?我并不曾亏待你。”
方氏又笑,笑容中更多自嘲,拈起一块如意糕,就酒吃下,徐徐道:“怅恨不逢如意酒,寻思难值有情人。你是不曾亏待我,可我想要的,并不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我想被当作一个人,而不是货物。我恨所有当我是货物的人,包括曹郎你。”
木棉庵
卫七正是那名刺客头领的名字,拷问了四五日,除了这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他什么都不肯吐露。走到暗室门口,晚词便闻到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脚步顿了顿,捂住口鼻走了进去。差人正把滚烫的烙铁从卫七胸口移开,留下又一个血肉模糊的伤疤。卫七赤着上身,被绑在柱子上,双目突出,额头青筋暴起,满脸冷汗。晚词一见这情形,饶是做足准备,胃里还是翻江倒海,跑到一个水桶边吐了起来。章衡挥了挥手,示意差人出去,端了杯水,走到她身边,不理解道:“浑身发绿的尸体你都不觉得恶心,这有什么看不得的?”晚词接过水,漱了口,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活的和死的不一样。”
卫七正是那名刺客头领的名字,拷问了四五日,除了这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他什么都不肯吐露。
走到暗室门口,晚词便闻到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脚步顿了顿,捂住口鼻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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