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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道说道:“准备泊岸吧,邵寨的寇兵不可毫无察觉,坤民,你替我节制各部,我领军先上岸。”说罢向斜靠船舷箕坐的顾长淮望去。顾长淮哈哈一笑,手撑双膝,悠然而起,拍了拍长袍后襟,说道:“早知喝你的玉壶春雪没有那么便宜。”侧头向萧逸之说道:“多日未曾活动筋骨,我要下去动弹动弹。”萧逸之莞尔一笑,说道:“你是垂涎新酿的‘云天远’?”顾长淮嘿嘿一笑,解下挂在腰间的长剑,屈指叩击铁鞘慨然而歌:“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歌声未杳,人迹已远。奔邵寨前哨岗楼而去。乐清城西北六十里,在一座独峰的山后,张续按剑而立,心中躁急,脸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仅凭身后的六千人马如何阻止金华与乐清两股寇兵参与可能发生在玉案岭附近的决战?晨间,尉潦与清江骑营给来自溧水河谷的一封急信调离。精卫掠行而来,人刚到他的身边,就大声禀报:“樊家撤出乐清城,将万余平民弃给普济海匪,樊文龙统领一万五千大军奔天潭山方向而去,如若不折向行进,明日午时将会抵达天潭山;普济海匪占据乐清城,并未出兵追击樊文龙。”站在一旁的杨尚问道:“金华方向的普济匪兵有何动静?”普济在乐清、金华、温岭三邑的大军由公良小天节制,张续心中不由生出希望来。张续苦笑一声,想起徐汝愚对他说的话来:“若是寄望于敌方将领去犯蠢不可及的错误,那就将此方置于险地了。”若是真让公良小天在乐清城集结三万大军,今夜将打通的台山通道正好用于青焰军撤入溧水河谷。张续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否决自己的念头。玉案岭,邵海棠负手而立、背对众人,班照邻不掩兴奋的站在他的身侧,梁宝脸上却透着几分担忧,屠文雍小声禀报:“八千流寇已经抵达台山北麓的连云寨,现在还没有大人与魏将军的消息。”邵海棠“哦”的一声,表示自己知道。屠文雍凑到他身侧,低声说道:“即使魏将军赶不及,消息也不会透到玉案岭来。”邵海棠暗叹一声,说道:“汝愚昨夜就去相迎,若是候不着魏禺,现在早就返回玉案岭了。不过还是小心为妙,这里的军心涣散不得,若真有不利的消息,我不希望让民寨的将士听到,至少现在不能。”台山北麓连云寨,民众一万八千余众,寨丁一千二百余众,八千流寇正从南面蜂拥围来。徐汝愚削瘦的脸颊在夜色看不出什么神情,双眸却有着清泓的光。班彪侍立其侧,数十名精卫散在四周。魏禺刚领着宣城步营与清江水营的六千混编将士离开此地,大军行经发出的簌簌响声,业已被春末的虫鸣掩去。徐汝愚剪手卓立,深邃的眸光投至幽昧的夜色。战局一触即发,谁也无法终止了。青焰军即使能在先期获得有利的形势,但是公良友琴在泯寨左近驻有三万五千大军,驻在乐清、金华、温岭的普济海匪距玉案岭最远也只有三日路程。樊家会有什么举动,也着实让人担忧。班彪望着徐汝愚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心想:他不过刚过弱冠之年,肩负如此重任,真是难为他了。班彪与徐汝愚相识以来,少见他脸上露出笑容,徐汝愚谈及军事政务,神闲气定从容不迫,少有人能及,却排遣不了他身上透出的些许寂寥的黯淡。自从魏禺领兵离开,徐汝愚少有语言,背对众人,大概是不愿自己的担忧影响别人吧。 序战五月五日,深夜,乐清城。眉月清辉如水,星子散落,此时的天空深蓝得像冰冷的深邃的海水,而浅蓝色的云仿佛淡淡的忧郁。过了子时,夜色还在一层层覆来,直到启明星现,才会褪去。公良小天神情骄横的环视左右,说道:“樊文龙已去,诸位何时让我入乐清城?”“城中尚有近万暴民,抚州局势危急,不宜在安抚暴民上虚耗时辰,不如将北门让开,将其驱逐出乐清城去。”公良小天嘴角掀起,似乎笑了一下,低声说道:“没有比死人更让人安心的了。”掉着看向身侧一位将领,问道:“凌将军,给你五千人,需要多少时间?”凌石面容古挫,目无表情,予人坚毅顽悍的感觉。他不假思索的答道:“天明即能结束一切。”公良小天心想:玉案岭并无消息传来,想来抚州在午时之前尚无变故。冷然说道:“抚州即使有变,父帅也不会应付不过今夜,凌将军,你领人去吧。”凌石握拳击胸,领着十余亲卫径向后营领兵去了;右臂上的王蛇刺青在夜月下尤显狰狞。乐清城中近万名平民都是被樊家强制留下协助守城,年弱体衰者早就被樊家逐出城,留守城中的都是年青力壮之人,协助樊家守城近十载,个人战力比普通的民寨将士还强。公良小天若能将体不衣甲、手无寸铁的万余平民驱出城外,在旷达野地加以屠杀,自然毫不费力。公良小天的骄纵使他不屑于对这群看似任人宰割的羔羊使诈,或许他要屠尽乐清城中的每一个人。普济军向四门各出一千兵力,同时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发动攻击。四城门处,冒起数十股浓烟,隐见烈焰奔腾而起,片刻之间,淡淡乌烟将月星掩去。烈焰迅速向城中延伸,不需半个时辰,屠杀已接近内城。在普济海匪的屠刀下豕突狼奔的民众尽数被逼入内城之中,身后十余步就是追逐而来面目狰狞的普济寇兵。樊家在乐清城中加筑内城,以期与普济血战至一兵一卒,数十雉规模的内城用麻石筑基,长条青石、麻石堆砌而成,四处出口均修得相当狭窄,只容两乘骏马并行通过。走投无路的平民疯狂向内城涌去,狭窄的入口堵满陷入绝境的人。普济成排的寇兵像潮水般移动,向着乐清内堡城推进。嗜血的战鼓轰然擂响,寇兵纷纷放下手中的弓弩,掣出兵器向拥堵在内城的民众劈砍而去。血肉横飞,仿佛一层层被剥离似的,堵在内城的人群迅速削薄。普济寇兵将堵在入口的人屠尽,正欲向内城推进,迎来却是一蓬蓬疾射而至的箭雨。乐清衙署某处,一处小型武库被匆忙撤出乐清的樊家精兵遗忘在那里,惊惶不定的人们接过兵刃,将皮甲、皮牟胡乱套在身上、头上,便向内城入口奔去。普济海匪被阻在狭窄的内城入口不得进入,三四百名手持着各式兵器的彪悍平民结着简易的方阵横在寇兵之前,用并不精准的乱箭射杀数十名普济寇。身后则是千余名赤手空拳的精壮汉子,直待前面有人倒下,就去拾起他的兵器。忽的,一人冒着双方的箭雨,冲上前去,从地上搂起数把兵器向回奔跑,须臾之间,背后插满利箭,离己阵尚有七八步仆倒在地,长戟、朴刀、铁矛从他怀中滚落下来,散落一地。那人只手支地,挣扎着仰起头,喝道:“替我多杀一个贼寇。”说罢,磕倒在地,不再动弹。十余人抢出,拾起兵器加入简易方阵之中,与敌相抗。直于天光乍现,普济寇兵依旧没有冲入内城之中。台山济寨正南,尉潦面无表情的立在子阳雅兰身侧,身后立着三百六十名清江骑营的精锐。近千名百夷精锐如蚂蟥一样附在高达四丈的寨墙上,滚石擂木纷泄而下,不断有人跌落下,瞬间给滚石擂木砸成一团模糊的血肉。片刻之间无数百夷战士涌上寨墙,与守寨的普济寇兵缠战一处。战鼓沉而有力的低鸣,一下一下的直敲尉潦心头。尉潦“铿”然拔出制式马刀,沉声闷喝,却听不清他口中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三百六十名健士齐刷刷的抽出马刀,随之闷喝,悲壮之色远近皆染。寨墙上的将士闻声,士气大振,伤病皆起,战场上顿时激战加剧,一片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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