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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我打开房门,冲出家,下楼来到路边,街上路灯很亮,照得就跟白天似的,一辆辆汽车来回行驶。我看到在马路正中央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抱着脑袋似乎在哭,那些汽车像没看到似的,在那中年男人身边飞驰而过,看起来很危险。
&esp;&esp;我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呼呼喘气,不但心慌,还有点儿胸闷,肩膀发沉。司机发动引擎慢慢驶了几十米,看我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忍不住问:“老弟,去哪儿啊?”
&esp;&esp;我心慌得不行,说不出的难受,用手抓着车门上方的活动把手,说不知道。司机当时就傻了:“不知道?你不知道要去哪儿?”我点了点头。
&esp;&esp;司机笑了:“那也总得有个地方吧,你是心情不好吗?去洗浴中心玩玩,还是我帮你找个足疗店?”
&esp;&esp;我突然特别去个荒凉的地方,就脱口而出:“去殡仪馆。”司机愣了,以为没听清,就又问了一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要说去殡仪馆,好像嘴已经不受控制。我又说:“文官屯火葬场。”
&esp;&esp;司机回头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加大油门朝沈阳市殡仪馆驶去。
&esp;&esp;二十分钟后到了地方,我付钱下车,熟悉沈阳的人都知道,文官屯火葬场是个荒凉地方,周围连路灯也没有,都是土坡和荒地,根本没有人家,只有几家专卖丧葬用品的店铺亮着灯。殡仪馆二十四小时营业,他家大门常打开。我走进院子,院里停着几辆汽车,不少人在院中走来走去,像在漫无目的地散步。远处哀悼厅方向传出隐约的亮光和哀乐,有人正在设灵堂。
&esp;&esp;正在我迷茫的时候,阴影中看到有个人影在朝我挥手,然后慢慢转身走向灵骨塔方向。我下意识跟着走过去,到了灵骨塔入口处,顺楼梯来到二楼,办事大厅中灯光亮着,看塔的工作人员坐在门内的办公桌前,头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办公桌上的收音机里还播放着单田芳的评书。
&esp;&esp;我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办身进了塔内,就轻手轻脚地走进办事大厅,进到灵骨塔中。这家殡仪馆的灵骨塔并不是塔状建筑,而是两层的水泥房,里面都是一排排的木架,分成无数个小格,每个格大概有十五寸电脑屏幕那么大,能放进骨灰盒,外面是带锁的小玻璃门。有很多空着,那是还没被占用的位置。站在黑黝黝的大厅中,我不知道应该干什么,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慢慢拐进某排木架,我就跟了过去。
&esp;&esp;来到这两排木架中间,空无一人,我掏出手机调出闪光灯照亮,一排一排地照过去。每个小格的玻璃门上都贴着写有姓名的贴纸,我忽然看到有个玻璃门上的贴纸写着“郑永贵”三个字,名字上面有编号,下面标着死亡日期,这个我记得很清楚,是05年11月19日。
&esp;&esp;这居然是那个八十一岁的末阳男郑永贵的灵骨塔,小格里面并没放有骨灰盒,看来当初孙喜财确实把它给彻底扔掉了。但我却发现里面放着三张照片,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拿出来,见照片上散落着几十根弯曲的、长短不齐的指甲屑,如果不是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这三张照片,出租车
&esp;&esp;咣当轰隆,沉重的木架砸在另一排木架上面,几百个小格的玻璃门大部分都被震碎,无数骨灰盒破门而出,摔在地上,很多盒的盖子都被摔开,里面的骨灰散落得满地都是。
&esp;&esp;我被骨灰呛得直咳嗽,连忙捂住嘴,心里知道肯定会惊动外面办事大厅的人,就抱着头,一溜小跑地逃到斜对面的几排木架旁边。
&esp;&esp;工作人员从办事大厅跑过来,站在门口,显然他也害怕,问话的声音也在打颤:“怎、怎么回事?”从灵骨塔外又跑进两个人,纷纷问怎么了,那工作人员说:“不知道啊,好像是灵骨架子倒了!”
&esp;&esp;有人疑惑地问:“灵骨架子怎么能倒?快开灯!”
&esp;&esp;灯开了,灵骨塔大厅内一片明亮,那三个人跑到倾倒的木架旁边查看,我趁机向外跑,庆幸没人发现,我刚要从办事大厅往楼梯口逃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底下结结实实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屎,脸都呛破了。
&esp;&esp;“谁?”有人大声喝问。我爬起来下楼梯就朝殡仪馆大门跑去,回头看到那三个人出了办事大厅,正快步下楼梯猛追,嘴里喊着“站住,你他妈的别跑”、“老赵,快追那小子”之类的话。我知道这要是被追上就惨了,挨顿揍不说,摔坏那么多骨灰盒,家属们还不得讹死我?
&esp;&esp;逃出殡仪馆大门,我拼命朝路西跑去,一辆出租车从小路缓慢驶过,我连忙站在马路中央,举手拦门。两个坐在路边聊天的男人好奇地看着我,一个男人说:“那人是咋回事?”
&esp;&esp;出租车慢慢停下,我拉开后排车门就钻进去,后排还坐着一个年轻女人,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对司机说:“快,快开走!”
&esp;&esp;司机问:“去哪儿?”
&esp;&esp;我透过车窗看到有六七个人已经快要追到大门口,急得我大叫:“你先朝前开!快点儿!”司机启动汽车,朝西面方向驶去。我回头看去,见后面那几个人追出大门,边跑边骂,但怎么也跑不过出租车。距离越拉越远,我长吁了口气,把头靠在椅背上,手捂着刚才被呛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esp;&esp;从殡仪馆往西就是于洪区了,附近全是大片还没开发的荒地,既没路灯也无人家。过了好几分钟,脸上疼痛渐轻,我才发现司机并没有再问我要去什么地方,坐在旁边的这个年轻女人也没说话,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这女人短发,戴着眼镜,皮肤很白。我问司机:“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esp;&esp;司机回答:“观音村。”
&esp;&esp;我说:“大哥,那你把她送到地方之后,再去望花大街。”
&esp;&esp;司机说:“我这车只去观音村。”
&esp;&esp;这回答让我感到意外,又想可能司机到观音村之后就要回家了吧,虽然不知道观音村在什么地方,但也只能答应,大不了到了观音村再叫一辆出租车。
&esp;&esp;出租车从大路进小路,也没拐弯,就这么驶了十来分钟,路越走越荒凉,偶尔能看到路边有人慢慢走。到最后路两旁全都是野地,除了汽车前大灯,连个亮光也没有。我忍不住问司机:“大哥,观音村还有多远?”
&esp;&esp;司机回答:“快到了。”我心想,这女人看上去穿着时尚,原来住这么偏僻的农村,也不容易。又开了几分钟,出租车在路边停下,那女人打开车门下去,车继续行驶,我回头看去,那年轻女人就站在路边,随着车越开越远,渐渐看不到了。我很奇怪,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家又在哪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下车的那个女人似乎没付钱,但又一想,可能上车的时候就谈好车费,已经先付了吧。
&esp;&esp;我问司机:“这就是观音村?”司机嗯了声。
&esp;&esp;我后悔了,这破地方,去哪里叫别的车?我又问:“大哥,能把我送到望花大街去不?”
&esp;&esp;司机说:“我这车只去观音村。”他还是那句话。
&esp;&esp;“那你现在要去哪啊?”我问。
&esp;&esp;司机回答:“下一站吴家沟。”
&esp;&esp;我很奇怪,这又不是公交车,怎么还有固定的站点?连忙说:“我不想去吴家沟,大哥,咱商量一下,你把我原路送回到殡仪馆附近,我多给你点钱,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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