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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龙吟便笑了一声,道:“这个郭盛发还真是个人见人恨的货色,我看娄克宁自听说他被人杀了之后眼底眉间的偶尔总会闪过那么一丝儿笑意。他是郭府常客,很可能与郭盛发之间有着见不得光的牵扯,我冷眼看他与郭盛发说话之时总带着一两分的惧色,说不准郭盛发手里捏着他什么把柄用以胁迫其为之卖命。娄克宁既是郭府常客,必定对这宅馆里的地形房间甚至下人值夜安排都很熟悉,如果他是凶手,在以上几名嫌疑人中是最占据优势的,因为他就是审案人,自会方便找个替罪羊来顶他的罪。”“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赶在你也下榻于郭府的时候下手呢?这岂不是惹火烧身么?”楚凤箫质疑道。“我在他眼中不是个昏官么!”楚龙吟笑,“娄克宁若有了我这个昏官给的无罪证明,那岂不是比他自己证明更有说服力?”楚凤箫点头:“如今这些嫌疑人已经一一在列,下一步就是逐一排除了。且看这草图上的房间布局,由北至南一共有十排房,每排房有十间屋,统共一百间,这其中除了郭家主子们住的房间之外,其余的全是空房——说是空房其实也不空,每间房里的陈设都与主人房间基本相同,都是分为内外两间,内间有床、柜、桌、椅,外间有下人床、圆桌、秀墩、和桌椅。房内墙上都没有窗,即是说所有房间的窗户都是开在屋顶上的,窗闩用铁棍做成,只能由房间内部开合。”“我听刘桂说,郭盛发之所以要将整个府宅做成这种封闭式的样式以及要在里面安排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房间,就是因为他平日作恶太多,结下了不少的仇家,为防止仇家夜半潜入府中寻仇才做了如此布置。这些一模一样的房间就是为了混淆潜入者,使之无法找到他郭盛发真正的下榻处。而郭盛发本人也不会始终只在一个房间下榻,他每七天就换一个房间,入睡时从不让下人在外间伺候,也从不让妻妾在他房内留宿,他若是想行房事了便会直接去妻妾的房中,完事后当晚就回到自己房中——他这个人天生多疑,即便自己的妻子儿女也从不信任。”“还有郭府中这些下人,郭盛发也极少留他们在府中待过一年的时间,其原因也是为了防止仇家同下人内外勾结起来害他,所以基本上除了几个管事的,其他下人甚至有时几个月一换,而又因这宅馆中房屋众多,新来的下人常常会走错房间,郭盛发便让人在东西两面墙壁上冲着过道的地方刻上不同的壁画,以便让下人们凭壁画识路。”“这就是郭府内的大致情形,”楚凤箫说得多了想喝水,却发现自己进来后并没有拿杯子倒茶,正要起身去倒,见楚龙吟把他自个儿的杯子递到他面前,笑道:“凤儿爷若不嫌弃就用我的罢。情儿,去给老爷再倒杯茶来。”我便去墙边几案上取杯子倒茶,见楚凤箫把楚龙吟方才用的杯子推回给他,道:“我才不用你用过的,不定沾了多少口臭味儿在上面呢。”楚龙吟坏笑两声才要张嘴,楚凤箫便好像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不着调的话一般立刻道了声:“闭嘴!”楚龙吟便只好将嘴闭住。我把新茶放在楚凤箫的面前,而后退到一旁,他看了看我,柔声道:“情儿今日上午同庄先生忙了半天只怕也累了,这里只我们三个,你别拘着了,坐下罢。”“小的不累,谢二爷。”我低着头道,心下却是一阵的苦笑:这里只我们三个人才是真正的尴尬呢。“坐下罢,”接话的却是楚龙吟,语气里带着极不易察觉的一丝丝无奈和自嘲,“坐到桌边来,替我和你二爷一起想想案子。”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三人的问题回避是回避不了的,只能直接面对,必须迎面解决。因而依言过去,挨着他坐下,目不斜视地盯在桌上那张草图上。扑朔迷离楚凤箫似是有些高兴——他大约以为楚龙吟总算开了窍认同他对我的这份情了,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些轻松,伸过修长手指点在那草图上,道:“郭家女眷的房间都在北边第一、二排房里,由于郭盛发是被人大力勒缢而死,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女眷们作案的可能。”“而因受郭盛发的影响,郭家的男眷们也不大与妻妾共宿,除非欲行房事,平时都只在自己单独的房内下榻,更莫说他的三个女婿都对他恨之入骨,就更不大可能与他的女儿夜夜共枕了。况且昨夜晚宴散得晚,男人们都未曾去自己妻妾房中留宿。”“再说到下人的问题,三个女婿在内宅时极少让下人伺候,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不信任郭盛发给他们安排的人,所以在他们的房里只有他们自己一人,并无下人相伴。而郭家的两位少爷倒是同他们老子一个性情,出于天性多疑,也从不让下人在外间伺候,所以乍一看来,昨天晚上这几个人都有作案的条件。”“至于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么,除了两个人有之外,其他人可以说全都没有,又可以说全都有。那两个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其中之一是郭大少爷,据他所说,昨夜子时散席之后他便回了自己房间,因有些生意上涉及律法条款的事需要请教娄克宁,便又从房中出来直接去了娄克宁那里,邀请对方到自己房中细谈,这第二个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娄克宁了。”“郭大少爷与娄克宁回到自己房间时大约子时一刻左右,此点有值夜下人可以证明,这个时候郭盛发尚未遇害。而后这两个人一直在房中闲谈至卯时正——据秋水的验尸结果证明郭盛发遇害时刻为寅时初刻,此时他已遇害,因此这二人的不在场证明至少表面上看来是成立的。”“至于其他人的不在场证明可以说全都有,又可以说全没有,是因为其他人在宴席散后便各自回房了,没有人可以证明他们到天亮之前未曾离开过房间半步。然而郭府值夜下人的巡夜安排却又能给所有的人做不在场的证明——”楚凤箫说至此处点着那草图道,“且看这图,北边内宅部分是由方方正正四道墙围进来的,方才说过,在东南角处开有一扇小门以供通往南边外宅,除此之外,内宅西北角处也开有一扇小门,用以通往外面的后花园等处。”“每晚等郭府的主子们回到内宅之后,正副两位管事便会将这两扇小门锁住,留下四位巡夜下人在内宅值夜。这四位下人分成两组,分别立在两扇小门前监视东南西北这四条过道上的情况。”“且看这草图上所画的:这十排房子都是座北朝南向,亦即门子全都开在朝南的方向,而房与房之间东西两墙紧紧相连,也就是说,要想从第一排的某个房间出来绕到第二排的某个房间,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从屋中的窗房上到房顶上去,然后从目标房间的窗户进去屋中,而这一点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先不说每间屋中的窗户必须得由下人来用特制的竹竿打开,就是上得屋顶去后也没法子从外面打开别的房间的窗户,何况那竹竿很长,任何人的屋中都没有能藏起竹竿备用的地方。”“第二个方法就是只能从靠着东墙和西墙的这两条过道绕过去了。由于南北向的过道只有这两条,又有四名值夜下人一整晚立在角门处监视,所以只要有人从任何一排房前的过道绕向另一排房前的过道,必然都会被下人看见。而昨晚除了郭大少子时一刻去过位于另一排的娄克宁的房间、二人结伴回到郭大少的房间,以及卯时正郭大少将娄克宁送回房间后又回至自己的房间这两来两回的情形之外,其他人都不曾绕至过道上来过,而这些人的房间与郭盛发遇害的房间都不在同一条过道上,所以四名在角门上值夜的下人就可以成为这些人不在场证明的最佳证人了。”“所以说到最后这些本来最有嫌疑的人反而都没了嫌疑,”楚龙吟见楚凤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便替他端起杯子递到他手上去,“看来我们要从细节入手了。娄克宁派人上屋顶上去查各个房间的窗户可有结果了么?”“有了,”楚凤箫喝了口水,“所有房间的窗户都从内部插得好好儿的,凶手是没有可能经由窗户进房做案的。”“听那第一个发现郭盛发尸体的婢女说,今早她像平常一样前往郭盛发房中伺候其洗漱,敲了半晌门未开——因郭盛发习惯于在房内时将门插住,所以其他人进房前都只能先敲门,然而今早那门敲着敲着却自动开了道缝,那婢女觉得奇怪,叫了两声也没人应,便壮着胆子进去,这才发现了郭盛发的尸首。也就是说,郭盛发房间的门昨晚是开着的,然而他既习惯于一回房就插门,那么这门又是谁开的?如何开的呢?”楚龙吟边思索边道。“郭盛发昨夜子时一刻后回的房间,这一点有下人可以证实,”楚凤箫从怀中掏出几页纸来放在桌上,“如果他一进房便插了门,寅时初刻遇害,那么这期间凶手必然进入过他的房间,要么就是有什么方法从外面将门闩拨开,要么就是郭盛发主动给凶手开的门,然而这两点都不能解释为什么值夜下人没有看到有人在过道上走动。”“或者……那凶手就埋伏在与郭盛发卧房同一排的房间内呢?”楚龙吟眼睛亮了一亮,“郭盛发卧房所处的那一排房间全是空房,凶手进入任何一间藏起来都不会被人发现,如此一来他从那一间悄悄出来至郭盛发房门前,那四名值夜下人必然无法看到。甚至——说不定凶手在郭盛发进入自己房间之前就已经潜入了他的房间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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