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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时间在这件案子里究竟起着怎样的作用呢?”楚龙吟一边用扇柄敲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扑扇着睫毛,以至于我到现在才不合时宜地发现他居然有着又长又密且蜷曲得如同玩具娃娃一般的漂亮睫毛,心底里不由闪过一抹艳羡。听他继续说道:“最巧的是,偏偏那凶手和驸马的长随都问了值岗下人同一个问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莫非二者有什么关联不成?”“大人是在怀疑……”我看着楚龙吟,他冲我略一点头。他是在怀疑徐清源的两名长随,也就是在怀疑徐清源。“可是,”我略略压低了声音,“那两名长随扶刘大人进屋后没过片刻便出来了,若凶手果是他二人的话,能动手的时机只有这‘片刻’,那时刘大人刚刚被扶进屋,不可能一下子睡沉过去,这两人若动手去划他的喉部,必会引来刘大人的反抗从而发出动静,可事实上那下人什么动静也不曾听见。且割开喉部喷出的血液也必会溅到那两个长随的身上,就这么走出房去值岗下人又岂会看不见?”“关于掩盖溅上血的衣服倒并非难事,”楚龙吟道,“凶手只需在身上穿两件一模一样的外袍,杀人之后将外面的这一件穿到里面去便可,待出了这房门随意在什么地方处理掉便神鬼不觉了。只是如你所说的,如果那两名长随当场割破刘大人的喉咙,即便他当时已醉得不省人事,那疼痛也势必会让他挣扎一段时间,然而这床上却丝毫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不得不说是个矛盾之处。”他边说边摸着自己挺直的鼻翼重新陷入思考,“会不会……这位刘大人也同陈大人一样,是在他处被人先行弄昏,而后才架回房内来遭割喉杀害的呢?刘大人本身就喝醉了酒,因此就算他垂头塌肩脚不能行也完全能解释的过去,所以值岗下人看到的刘大人其实很可能已经不是一个活人、而早已是一具死尸了……”我望向他道:“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大人你莫忘了时间上的限制——陈大人被杀是在子时正至子时一刻之间,那个时候驸马及两名长随、刘大人还在驸马房内饮酒,如果刘大人是被驸马或其长随所杀,那么陈大人又是被谁所杀呢?从墙上所留血字的笔迹来看,这三起命案分明是同一个人所为,因此不可能还有第二个凶手。反过来说,如果杀陈大人和刘大人的是同一名凶手的话,在陈大人死时驸马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那么刘大人也就不可能是他所杀的了。”楚龙吟点着头,边沉思边踱步至窗前,见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起,便负了手沐着吹进窗内的微凉晨风挺直脊背一动不动地冥想。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那张一向挂着不正经表情的脸才终于变得沉静如月,一霎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没有了游戏人间的不羁放荡,反而有种超脱于世的清凉潇洒。好半天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居然全在他的身上胡牵乱绕,暗骂自己一声,回过神来,才要再将案子从头到尾细捋一遍,便听得他在那厢轻笑了一声,道:“驸马爷被你我揍得鼻青脸肿,居然还有心思请人喝酒狎玩小厮……啧啧,这玩儿心可是够大的。”边说边转过身来冲着我笑道:“看样子老爷我需得亲自去请教一下驸马这等旺盛精力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小情儿你留守在此罢,这会子估摸着驸马爷尚未起床呢。”徐清源那变态此时床上不定是什么样的不堪入目的场景,楚龙吟这话正合我意。待他出门之后我便窝到椅子里细细地捋起本案的线索来,目光无意中落在房内置物架上的那只沙漏计时钟上,见那琉璃制的沙池里正缓缓地由上至下流动着细沙,木制的架子上刻度正好在卯时初刻的位置。心里仍然放不下那几个可疑的明确的时间,不由走上前去摸了摸这架精致漂亮的沙漏,却不料不小心在琉璃外壳上留下了几个手指印儿,连忙用袖子去擦,谁知手一打滑竟将这沙漏从架子上碰了下来,得亏眼疾手快双臂下意识地一抱将沙漏险险抱住才不至打碎在地,只是沙池里的沙子却因此而洒落了不少在地面上。虚惊一场,小心将沙漏重新在架子上摆好,正要蹲身将地上沙子敛起,便听得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连忙用脚飞快地把这些沙子扫进架子下面,然后装作没事似地负着手走开——若是被楚龙吟那流氓看到一准儿又会取笑我的。推门进来的果然是他,目光在我做贼心虚的脸上转了一转,笑道:“小眉小眼儿的还挺精神呢,不困么?——说你机灵罢又断不了犯犯傻,也不趁老爷我不在的时候借机睡上一会儿,待会儿琢磨案子可不许给老爷我犯迷症!”咦,这家伙几时开始知道体贴别人了?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他?!见我狐疑地看着他,楚龙吟大手一伸,五指张开地整个儿盖在我的脸上左右晃着道:“臭小子,这是什么眼神?!哼哼,对你好也不是赖也不是,当你家老爷我容易么!”我呸你个二表嫂的,当你的长随我就容易了?!我用力扒开他的手,向旁边闪了两步,然而两步也觉得不够远,又闪了四五步,直立到窗边上去,这个流氓的气场大到好像无论站到那里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似的。“跑那么远做什么?!老爷我又吃不了你。”楚龙吟冲着我翻了个白眼,“说到吃……老爷我还真饿了。啧啧,这都辰时三刻了,伙房的家伙们在偷懒不成?”顾不得听他发牢骚,我惊讶地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架子上那沙钟——在他进门之前明明才卯时初刻,到现在连五分钟还没有过去,怎么就辰时三刻了呢?他眼瘸了吧?!这一看不打紧,却见那沙钟里的沙子正是到了辰时三刻的位置!……哦,对了,是我方才差点打碎这沙漏时令里面的沙子因摇晃而变了流泻的速度,再加上还洒了一部分在外面,时辰当然不准了。等等——时间,这不就是一道时间诡计吗?!惯性思维一条思路在脑中模糊成形,只是还缺乏实证支持,因而便主动问向楚龙吟道:“大人可从驸马和刘大人的小厮那里得到什么新线索了么?”楚龙吟一掀衣摆坐到桌旁,拿过桌上杯子瞅了瞅,道:“先给老爷弄壶茶来——在驸马爷那儿可没少费老爷我的口水。”出门唤过外头的下人,不多时泡上一壶热茶来,楚龙吟牛饮了几口才满足地舔舔唇,道:“据驸马爷主证、其两名长随旁证及刘大人的小厮附证,昨夜刘大人一直在驸马处饮酒至子时二刻左右,后由两名长随将刘大人送回房去,约子时三刻多一点回到房中,之后几人就寝,直睡到方才我去时——子时三刻至方才,没有一个人出过房间,这一点刘大人的小厮可以为那三人作证,房外值岗下人亦可作证。”“从驸马的住处到刘大人的住处至多也是不到百步的距离,那两名长随从刘大人处回去驸马处所用时间倒还正常,只是从驸马处送刘大人回去的时间却长了些。”我提出疑点。楚龙吟笑道:“对此那两位长随的解释是:刘大人当时已喝得烂醉,两个人搀他走路很是费劲,因此多用了些时间也不足为奇。”时间,又是时间,所有的古怪都出在时间问题上,只是苦于没有一个突破点让案情更进一步发展。楚龙吟继续说道:“通过对刘大人的小厮及房外两名值岗下人的单独问讯,老爷我觉得有两条线索值得推敲:其一,刘大人的小厮说,许是他的错觉,觉得驸马的两名长随送刘大人回房的时间有些长,似乎不仅仅只用了一刻的时间,但是在两位长随回来后,驸马问向那两人道‘刘大人住处离此不远,为何竟去了一刻之久?’这小厮便下意识地看了眼架子上的钟漏,发现果然才只过了一刻的时间。”“其二,是房外守岗下人说的,说驸马因要同那小厮‘快活快活’,又不愿被人听墙角,便令那两名下人用布条将耳朵堵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将布条取下。于是这两名下人便乖乖儿地堵着耳朵从驸马长随送刘大人离开直至这二人回来。”说至此处冲着我挤了挤眼睛:“不知听过以上两点之后,咱们情儿爷可有了什么发现么?”“时间,”我忽闪着眼睛望着楚龙吟,“大人,此时若当真是辰时三刻的话,你不认为时间过得有些快了么?”“喔?”楚龙吟不由再次回过头去望向架子上的钟漏,“怎么个意思?”“意思就是,”我走过去立到钟漏旁边,“这架钟漏的时辰不准,与真实的时间有着一个时辰零二刻的误差。同理,刘大人的小厮觉得驸马的长随送刘大人回房这一来一回所花的时间有些长,然而看钟漏时却发现只过了一刻的时间,是不是也可用这种情况来解释呢?”楚龙吟的脸上慢慢地绽开了一朵大大的笑,伸出修长食指向着我虚空一点,道:“这便是玄机所在!徐清源调过他房内钟漏,‘偷’了那么一段时间以令他那两名长随有了‘没有充分的时间作案’的证明!”“另外,以驸马的作风,根本不会在意被人听什么墙角,即便他有所避讳,那也该是避讳其他官员而不是岛上下人,他狎玩娈童之事早已举朝皆知,因此根本不必惧怕下人们传他闲话,”我继续说道,“而他却一反常态地要房外仅有的两名下人堵住耳朵,很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若说他是想掩饰什么的话,那就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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