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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赵师傅说:“月眉啊,梨园行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新近当了女学生,文明了,我且问你,还认不认我这师傅?”
&esp;&esp;沈月眉马上说:“当然认了,师傅何出此言呢,我沈月眉八岁就没了父亲,承蒙师傅教导,怎么可能背信弃义呢?”
&esp;&esp;“那算师傅求你了,就替喜娟去唱这出戏吧,就这一次,这一次对师傅来说真的是至关重要啊,这是师傅第一次带着徒弟去三庆园唱戏,你要是不走,本来也是李凤姐的不二人选。”
&esp;&esp;沈月眉面有难色。她第一次开口唱,赵师傅就断定,她是个好苗子,称赞道,第一遭听到这么亮的嗓儿。沈月眉是因为父亲早亡,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不得已端起了戏饭,朱旅长的事件之后,她对大红大紫更是毫无兴趣,只愿读书求学。
&esp;&esp;沈月眉面有难色地说:“我多年没唱了,恐怕不能胜任。”
&esp;&esp;“月眉,张经理给的钱很多,只要你帮师傅度过这一难关,到时候都归你。”
&esp;&esp;沈月眉连忙说道:“师傅,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esp;&esp;“哎,”赵师傅抖动山羊胡子,长叹一声,说道,“既然你不答应,我也没有别的人选了,只能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了。”
&esp;&esp;赵师傅说着,狠狠瞪了男孩子一眼,男孩子吓得爬着后退几步。他看了看沈月眉,另一个男孩子对着他频频以目示意,他赶紧爬过去,拽住沈月眉的裤脚,哭喊道:“月眉师姐,咱们好歹是同门姐弟,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不敢想着成角,只求你帮我这一次,不然师傅真的会打死我的,你帮帮我,帮帮我……”
&esp;&esp;沈月眉拉他起来,面有难色:“不是我不帮你,我已经上学了,户口册上报的是学生,怎么能再去唱呢?”
&esp;&esp;那男孩子学戏没天分,倒是很会见机行事,知道这个姐姐平日里心善,于是继续哭道:“月眉姐,”——连称呼都更亲昵了——“你忍心看我被打死吗?我还有娘呢,虽然这些年没来看过我……”男孩子哭着哭着,真的悲从中来,掉下眼泪:“娘啊,十岁那年你把我扔在这里就不管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等你来看我啊……”
&esp;&esp;沈大妈妇道人家,不觉心软,就对女儿说:“眉儿,你就答应了吧。”
&esp;&esp;她拉着女儿到一边说:“也不全是为了他们,也为了你自己,和陈少爷?”
&esp;&esp;“振中?跟他有什么关系?”沈月眉惊讶道。
&esp;&esp;“吃穿用度,尤其你上学,花了人家那么多钱,他家里虽然有钱,想他一个学生,还不是伸手管老太爷要。你这一去,挣些钱来,就算不够学费,也能够这半年生活花销吧。”
&esp;&esp;沈月眉回头看看,这事是推不了了,不然,师傅会觉得她端架子,瞧不起梨园,而且无情无义,丝毫不顾念师傅之恩;师弟虽说不至于被打死,但肯定会受罪,师傅这次真的着急了,平时不会如此对待弟子的,别的戏班,一些凶横些的师傅,真有把弟子鞭笞至死的,自己受不了自尽的也是有的。沈月眉还有一个小心思,母亲看上一个玉手镯,爱不释手却舍不得买,这些年母亲一个人操持家里辛苦了,她想买下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母亲。
&esp;&esp;“好吧,多谢师傅抬爱,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胜任?”沈月眉说。
&esp;&esp;“你底子好,顶多一两天,绝对可以的。”赵师傅高兴道。
&esp;&esp;两个男孩子互相对视一眼,也高兴得很。
&esp;&esp;“来,你先来一段我听听。”
&esp;&esp;沈月眉清清嗓子,唱了起来。她这些年,虽然不曾唱戏,在学校里也是经常唱歌的,她又聪明,唱过多次的戏曲稍稍点评就把戏词都回忆起来。她做事认真,唱起来很投入,师傅坐在一边,捻着下巴上的胡须不住地点头。
&esp;&esp;一曲终了,师傅瞪了男孩子一眼,说道:“看到了吗,这才是唱戏,都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懂了吗?”
&esp;&esp;“懂,懂。”男孩子战战兢兢地用脚尖踩着地面后退。
&esp;&esp;师傅上前对沈月眉说:“月眉啊,你要是唱下去一定能成为名角,师傅早就看出你能吃这碗戏饭,我原想着,有朝一日,你去开明大戏院唱戏,是何等风光。每个师傅都想出一个好徒弟,可惜这些年只碰到了你,人心不可强求,既然你决意求学,师傅不敢强留,这次是师傅对你不住,你受我一拜吧。”
&esp;&esp;师傅说着俯身,沈月眉赶紧拉他起来说:“师傅,您怎么可以对我行这样大礼?我怎么当得起?”
&esp;&esp;师傅不明白,沈月眉之所以能把《游龙戏凤》唱得这么好,是因为海棠,因为那个叫陈振中的翩翩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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