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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郑大人为何能在朝中立足了吧，不只是因昭文帝对他人品的肯定，更重要的是，郑大人当真是公正之人。当初郑大人喷国子监联名之事，监察司心下叫好，文官系统恨不能直接做个小人扎死他。如今郑大人喷监察司，文官系统心下叫好，监察司则恨不能割了郑大人的舌头。但，双方似乎又有这么一个默契：郑伯岩这王八蛋，还真不能弄死他。郑大人大公无私，林随却不肯买他的账，道，&ldo;那本官就告诉彭相和郑大人一声，什么时候案子查清，那些举子们什么时候放出来。&rdo;郑大人道，&ldo;他们无非就是在市井茶肆说了几句不大中肯的话，林大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堂堂正三品，何需与那些举人计较！&rdo;林随道，&ldo;郑大人根本不了解其中内情，说这话，未免太武断了吧。&rdo;郑大人是可怜那些举人，虽嘴坏些，略加惩处便好，若耽搁了明年春闱，未免可惜。郑大人追问道，&ldo;有什么内情，林大人不妨说一说，也叫本官听个明白。&rdo;林随闲闲道，&ldo;案情未清之前，无可奉告。&rdo;郑大人立刻参林随一个&ldo;有意拖沓案情，致使两百五十一名举子延误春闱&rdo;的罪名，林随道，&ldo;当初不过七八个举人被人买凶打了一顿，人证物证俱在，帝都府还审了两个多月，其间怎么也不见郑大人催一催。我那里两百多名待罪举人，就是审上两年也比帝都府高效了。郑大人身为左都御史，可得一碗水端平，不然，恕林某不能心服。&rdo;郑大人怒目金刚的脾气，与林随在朝上大吵一架。这就是郑大人不大高兴的原因所在，郑大人简直气个半死，以至于在夏文赵长卿夫妇到访时犹难平息，他依旧为那两百多名被关监察司的举人着急啊。郑大人哪里还有过年的心，反复思量过后，郑大人拎了二斤家做的点心去承恩侯府走了一趟。郑大人与皇后的父亲承恩侯宋荣宋侯爷乃至交好友，尽管两人于政事上有些不同见解，可依郑大人的臭脾气，先前在各地太太平平的做官，没少得宋荣的庇护。宋荣早便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帝王心腹之人，皆因其女做了皇后，他身为外戚避嫌，方辞了户部侍郎一职，转任正二品散秩大臣，如今不大上朝，闲来在家弄了一班子小戏，天天养鸟听戏，神仙日子。见郑大人提着点心来了，宋侯爷笑道，&ldo;唉哟，宋某有生之年竟能收到郑御史的礼，真是我此生最大的惊喜了。&rdo;这人生得一幅好相貌，年轻时被称玉人，虽然这外号比较恶心，但不可否认，已过不惑之年的宋侯爷依旧肤白貌美，即使说着这样讨人嫌的话也并不讨人嫌。郑大人送上点心，道，&ldo;你收了我的礼，可得给我想个法子。&rdo;宋侯爷一哂，&ldo;那你干脆拿回去得了，我八辈子没吃过点心。&rdo;郑大人非但没把点心拿回去，他干脆在宋侯爷身边坐下来了，端起茶盏喝一口，不管宋侯爷爱不爱听的便说起被扣在监察司的两百多名举人的事，最后难得拍了宋侯爷一记马屁，道，&ldo;你素来足智多谋，帮着想一想，眼瞅着过了年就是春闱，若是这两百多人不能出来，误了今科，又是三年哪。&rdo;郑大人感叹道，&ldo;你我皆是科举出来的，多少年苦读，自知其中不易。他们不过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若因此误了前程，未免可惜。&rdo;宋侯爷半晌没说话，俊美的脸上有一种凝重，他良久方道，&ldo;你我皆是先帝时的进士，后来入朝为官，自陛下登基便跟在陛下身边。伯岩，陛下不算不宽宏的君主了。先帝时，国家什么光景，如今又是什么景象，陛下也不是无为的君主。我一直认为，身为帝王，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就是好皇帝。至于现在朝中纠纷，伯岩，你知道陛下为何要设监察司么？&rdo;郑大人是个耿直的脾气，直接道，&ldo;陛下此举，未免令百官寒心。&rdo;宋侯爷微微一笑，望向红漆花几上一盆盛放的水仙，&ldo;陛下登基以来，从来御下以宽，如今百官觉着寒心，当初东宫之变、后来陛下病重，朝中百官所行所为难道不令陛下寒心？&rdo;东宫之变还能说得上逆臣狼子野心，可前年昭文帝突然暴病，朝中宫中丑事迭出，无数人上蹿下跳，恨不能立刻代君掌权，这些事，宋侯爷与郑大人都是亲身经历的。宋侯爷提及前事，郑大人一时沉默。&ldo;不过一个监察司，何需大惊小怪？难道有个监察衙门，百官便心不安了吗？只要无亏心之事，没什么不安的。&rdo;宋侯爷道，&ldo;当年凤武皇帝治下，照样有慎行司，难道凤武皇帝便不是明君了？&rdo;宋侯爷以前常伴君侧，对昭文帝的心思还是能猜度一二的。陛下年纪大了，太子还小，陛下是不得不防哪。就是依宋侯爷的私心论，当今皇后是他亲闺女，当今皇太子是他亲外孙，他当然是一心偏自己闺女和外孙的。&ldo;伯岩，你我皆知联名上书之事由何而来。监察司不过是要立威，他抓些举人，总比跟百官直接冲突来得好。何况，那些举人诽谤监察司，事实俱在。&rdo;宋侯爷道，&ldo;你别担心，林随总不会要他们的命，误上一科买个教训也好。&rdo;也就郑伯岩这急公好义的脾气，这会儿就着急，要宋侯爷说，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那两百多举人值什么？监察司若就这点眼界，林随此人也有限了。郑大人道，&ldo;如果监察司要立威，我宁愿他直接与百官冲突，也不愿他拿些无辜的举人开刀。&rdo;宋侯爷笑的无奈，道，&ldo;郑伯岩，难道你真觉着那些举人无辜？&rdo;郑大人道，&ldo;哪怕哗众取宠，也只是些举人罢了，何苦与他们真个计较。&rdo;宋侯爷一笑，不再谈此事，道，&ldo;难得你贵足踏贱地，我请你吃酒。&rdo;郑大人不领情，&ldo;白送你点心，也没给我出个主意，没心思吃酒。&rdo;宋侯爷笑，&ldo;真不吃？有二十多年的状元红要不要喝？&rdo;人皆有癖好，郑大人也不例外。此人除了急公好义，最好美酒。不过，若别人相请，郑大人纵使想喝也不一定给他面子，可老友承恩侯这般，郑大人眯了眼睛问，&ldo;你哪里来的这般好酒？莫不是收受的贿赂！&rdo;宋侯爷笑骂，&ldo;滚吧你，想喝也不给你喝了。&rdo;郑大人听说有此好酒，便是撵他，他也不打算走了。宋侯爷是真的有好酒，吩咐厨下治几个小菜，两人灯下小酌。郑大人一尝便尝出了年头，滋溜一声将酒嗫进嘴里，又捡了一筷子茴香豆咂摸着吃了，种种酸气能把宋侯爷满嘴的编贝皓齿酸掉一半，宋侯爷忍无可忍，道，&ldo;我真是求你了，能不能别这样穷酸的吃东西？&rdo;郑大人无所谓，&ldo;惯了。&rdo;宋侯爷牙疼。郑大人道，&ldo;你干脆送我两坛。&rdo;宋侯爷颇有些睚眦必报的脾气，掖揄道，&ldo;那不得让你担个收受贿赂的名儿，您郑大人一世清名毁在我两坛子酒上，叫我于心何忍。&rdo;郑大人又给自己斟了一盏，道，&ldo;你宋侯爷送的酒，我还是能喝的。&rdo;他性子耿直，却不是没有朋友。宋侯爷微微一笑，烛光下，鬓边银丝一闪。郑大人知道老友的心事，道，&ldo;嘉让嘉诺还没信儿呢。&rdo;一家有一家的愁事，宋侯爷虽出身平平，奈何才华横溢、天资过人，十八岁来帝都给武安侯招为爱婿，春闱时金科状元，天街夸官，人人称羡。就是这几十年做官也做得顺风顺水，深得帝心。如今长女做了皇后，宋家封侯，一门显贵。可就算宋侯爷这样在外人看来顺风顺水的人生也有无比糟心的事，无他，长子次子相继离家远走，至今音信全无。前几年，继室给宋侯爷生了幼子，如今看着，宋侯爷不至于绝后。只是，对于父母而言，孩子再多，谁也替不了谁？宋侯爷这般精明强干之人，素来注重自己仪容，若不因担忧远走的儿子们，怎能在这个年纪便鬓生白发？宋侯爷道，&ldo;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早看开了。&rdo;郑大人道，&ldo;要不，跟皇后娘娘说一声，看能不能叫各地官府留意？&rdo;素来公正刚直的郑大人能说出这番话，可见的确与宋侯爷交情不浅。宋侯爷一哂，&ldo;还不够丢人呢，到时弄得举国上下都知道我丢了儿子，祖宗八辈的脸都没了。&rdo;郑大人也有心事，道，&ldo;明年我那丫头就来帝都了。&rdo;&ldo;那还不好。&rdo;宋侯爷道，&ldo;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什么都是虚的，有儿女承欢膝下才是最大的福气。&rdo;宋侯爷自诩一世英明，富贵荣华，样样靠自己双手赚得。结果，三子二女，如今两子远走，沓无音信，一女难产而亡，一女正位中宫，贵则贵矣，只是自此天伦永隔，君臣之义更大于父子之情哪。唯幼子在身边，年方四岁，让小家伙给宋侯爷承欢比较有难度，宋侯爷倒是天天给小家伙承欢，哄小家伙高兴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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