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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素也在看九娘,对她点了点头,直接从廊下快步走了过来。
“民女孟氏九娘见过德妃。”九娘道了万福。
陈素扶了她起身,着急地问:“方才是你和齐国公在一起?他可说了什么?”
九娘低声道:“陛下宣布要立燕王为太子了。现在还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陈素松了一口气,才想起来,孟氏九娘?不就是阿予从小挂在嘴边的阿妧姐姐?就是六郎放在心坎里的那个小娘子!她仔细端详了一下九娘,挽着她的手,沿着廊下往殿门口走去。
就听见陈青冷哼了一声:“让开!”明明声音不大,九娘却觉得耳朵嗡嗡响,头疼欲裂。
陈青负手大步前行,皇城司和侍卫亲军竟无一人敢再阻拦,如潮水般分了开来,眼睁睁看着陈青孟在二人大步进了柔仪殿。殿前司的军士们默契地从中反切,反将这两处的军士分开围了起来。
方绍朴仔细检查了一番,症状极似中了牵机药的剧毒!无解!但为何没立即毒发身亡?难道是因为前几年昏迷时用过牵机药为引的药物?他急问:“陛下方才吃喝了什么?!”
赵栩沉声道:“案上的茶。”
“请恕微臣无礼了!”方绍朴一咬牙,用力掰开官家的嘴:“殿下请帮微臣一把!”
赵栩生出一线希望,立刻毫不犹豫伸出了手:“爹爹且忍一忍!方医官要催吐!”
赵璟眨了眨眼,电光火石间,先帝、玉真、娘娘、赵珏、赵瑜、五娘、陈素,生生死死的人,一张张面容都从他眼前晃过。还有瘸腿的四郎,哭着的五郎,红着眼的六郎,众多皇子皇女的面容,也一闪而过。然后,他看见玉真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的她柔声问:“是大郎吗?”
原来,子平那么恨我啊。那么玉真呢?玉真你恨不恨我?
赵璟觉得有只手伸进了自己的喉咙里,压着哪里。他一阵恶心,吐了。吐在方绍朴和赵栩的手上。苦苦的,像胆汁一样,可那手指还不肯放开他,似乎要把他的心掏出来看,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也揪出来看。
他对不住陈素,对不住五娘。还有娘娘,娘娘您真的错了,可还是儿子对不住您。还有赵珏,自己死了他就能如意了吧?不会再怨恨赵家了,不会再为难六郎了吧。
还有六郎,爹爹还没来得及说,要允你自己选燕王妃呢,那个伶牙俐齿的孟九,今夜冒死前来送信,难道心里没有你?傻六郎!爹爹今夜准备要替你立她为太子妃呢。赵家总该有一个皇帝能称心如意一回。他这个官家,总能为了六郎再任性一回。
赵璟奋力紧握住赵栩的手:“吾,赐婚——你——孟——”舌头怎么也卷不起来,一个九字,竟然怎么也说不出来。六郎,你懂不懂?!
有什么瞬间击中了赵栩最软弱的地方,他以为爹爹并没有真正在意过自己这个儿子的,他以为一切都是他拼力挣来的!可是爹爹还是轻易就给了他所有他想要的!
赵栩强忍着泪拼命点头:“儿子知道!儿子明白!九!九!”赵栩紧紧抱着爹爹,他为什么方才竟然没有防备!明明已经怀疑三叔了,是他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终于击败了阮玉郎,却又一次低估了敌手!
一时不慎,万劫不复,悔之莫及!
赵璟极力想点头,六郎你明白就好,别跟爹爹一样抱憾终生啊。你要好好地守住祖宗家业,守住万里江山!眼前一切都模糊起来,方才格外清晰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他的眼神渐渐涣散,手足如被牵引着逐渐靠近,整个人蜷缩如婴儿,面容上诡异地露出了笑意。
那具温暖潮湿的身体,如神女,如地母,如水草一样将他紧紧包围得透不过气来,他刚刚觉得安全了,踏实了,咬牙切齿地想停住,攀附住什么,却不得不软弱无力地离开她。他历经挣扎费劲全力终于得到的,顷刻化作乌有。一双手轻轻拍着他,他羞惭得无地自容,忍不住抱紧她,他是哭了的。
那双手就在他面前了。这辈子,他缺的那一角,永远填不满的那一角,终于补全了。
高太后慢慢扶着官家方才坐着的椅子,木然地站了起来,带着泪的双眼,扫过台阶下的众人,落在了匆匆赶来的御药院两位勾当身上,指了指案上的两盏茶,嘶声道:“验毒!”她又看向面如土色的翰林医官院副使,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救官家!”
她这一辈子拼命护着的大郎,护着的官家,在她眼前死了。他这一辈子,都在想法设法和自己作对,就连死之前,还想要赶她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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