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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毕竟你已经活得太长了啊。”九欢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将刚刚的话说了下去,“人呢,从来都不会觉得蜉蝣有老少之分,前辈这样活了十几万年的神明也不会在意我到底有多大年纪吧?根本就不对等啊……哈哈哈……”
&esp;&esp;她突然笑起来,转身从虚空中又摸出一个酒坛子,直接敲碎坛口就往口中灌酒。己颐和被她的动作震了震,他认识的人里,就连一向狂野的重羲也不会这么喝酒。
&esp;&esp;仲观源只好低声劝她:“九欢仙尊已非凡身,寿元自然不同与人……等等,你别喝了!”
&esp;&esp;他说到一半就忍不住想上前抢她酒坛子,但是九欢一把就将酒坛子扔了出去,直接砸碎在他脚边上。仲观源被溅了大半身酒水,己颐和也被酒坛子碎裂的巨大声响弄得惊了一下,他飞快地跑到仲观源身边,仔细检查他有没有伤着。
&esp;&esp;这酒坛子一离手,九欢好像一下就清醒过来,她扶着枯树起身道:“惊花尊者在火山深处打理凤凰涅槃之事,前辈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同我讲。”
&esp;&esp;仲观源的步子被她掷出来的酒坛生生截住,他在枯枝之外,而九欢在枯枝笼罩之内,整个人都有种委顿困乏的虚弱感。
&esp;&esp;“我是来取回青帝遗物的。”仲观源的声音微沉,己颐和心下一跳,他知道仲师约莫有些不悦了。
&esp;&esp;九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语气越发温柔和蔼:“哦,那就拿走吧。”
&esp;&esp;仲观源抬腿想要迈过酒坛的碎渣,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他拍了拍己颐和的背,然后道:“颐和,去把那棵桃树带走。”
&esp;&esp;己颐和飞快地跑到了九欢身边,抬手按在那棵枯萎的桃树上。这棵树高耸着,枯枝尖利地刺破苍穹,可以想象出夏日里的枝繁叶茂之景。月光从稀疏的枝桠间漏下来,整棵树就跟开满了月光似的,又冷又静。
&esp;&esp;己颐和也没做什么,只是轻轻触碰着它,桃树的尖利修长的枯枝便一点点萎缩下去。只是在眨眼间整个高大的桃树就化作了青褐色的种子,这种子落在己颐和手里,安静而落寞。他返回仲观源身边,沉默地立于他身后,就像一道白色的影子。
&esp;&esp;“都拿走吧,什么都别留下。”九欢没有再看两人,而是仰头望向毫无遮蔽的月光,“曾使我乱者,逝矣;曾使我忧者,去矣;曾使我耽者,今日随风散矣。”
&esp;&esp;仲观源感觉到她身上的清气越发灵动,神色飘忽幽眇,月如轻纱般覆于她身上,天光与水光相接,这位人间殊色似乎随时都可能乘风而去。
&esp;&esp;“羽化而登仙,逍遥再无拘……”仲观源无奈地摇头,也不知是为她喜还是为她忧,“你能看开就好。”
&esp;&esp;九欢低笑起来,坐在了原本那棵桃树生长的地方,伸手摸出一个酒坛子。她将酒坛子砸碎了,直接往天上一抛,然后抬手往天空中一指:“你看……”
&esp;&esp;一点浅浅的桃色在漆黑的夜空中晕开,紧着接无数朵桃花蔓延出来。这些桃花还沾着剔透的酒水,辛辣的酒味与浅淡的桃花香混合在一起,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花瓣轻盈无比,被酒水沾湿很快就落在地上,不一会儿九欢身边就铺了一地残红。她衣裙都被浸湿,神色不见半分狼狈,反而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esp;&esp;花瓣越来越多,九欢起身,她拎起裙摆在花雨中起舞高歌,歌声空灵婉转,但是依旧听不清她唱的是什么。
&esp;&esp;飞花漫兮,恍如春朝雨正妙;星月璨兮,不及美人倾城笑。
&esp;&esp;仲观源却是微微皱眉,神色间微有不悦:“帝桃不逢春,九欢,停手吧。”
&esp;&esp;九欢不说话,待到一曲舞毕才看着仲观源道:“我在多年前曾给一位有缘的小姑娘看过这道术法,她劝我少读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戏文,多看看世间大道,如此一来心就不会冷了。”
&esp;&esp;“修道之人理应如此。”仲观源看见那些桃花雨渐渐消散,神色也渐趋平和,他身侧的己颐和终于松了口气。
&esp;&esp;“可我总觉得你写的不是戏文,而是大道。”九欢歪着头,笑得如同少女一般,“世人说你谎话连篇也好,谤你欺世盗名也好,我总觉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都是有意义的。”
&esp;&esp;仲观源不欲与她多谈,转身想要告辞,但是九欢又出声拦下了他:“喏,我问你,若是我想看这桃花灿烂,你可愿让它四季常开?”
&esp;&esp;逍遥道终归不是断情绝欲的太上道,她将那些扰乱内心的事情都抛下了,然后毫无忌惮地问出自己从来都不敢明说的事情。她将那些羁绊,那些沉溺,那些纠结复杂的往事都抛弃在了桃花雨里面,等眼前的神明一个答复,成则逍遥自在,不成亦可逍遥自在。
&esp;&esp;“不乱春秋时序,不违天地大道。”仲观源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他将金色系带重新覆于眼上,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神明,那就不应该问这种问题。”
&esp;&esp;“明白了。”九欢笑了笑,也没多在意这个答案,她径直说下去,“那个陪我看桃花的姑娘如今已经不在了,方才那舞便是祭她的。她也身负黄帝传承,如果不是有了更为合适的轩辕珺,你该找上她才对。说到底,对于你来说,轩辕珺,还有这位白帝后人,都只是整局棋里的一个步骤而已。只可惜我年少时还不明白神明是怎样一种存在,总觉得为你守着桃树的自己是特殊的……”
&esp;&esp;“神啊,怎么会有人的情呢。”她又一次低笑起来,只是眉宇间一扫之前的低郁幽怨,有种畅快无拘之感。
&esp;&esp;仲观源的脚步没有停,直接就带着己颐和往山崖之下走去,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我们创造了一个无比辉煌的时代,自然需要舍弃很多东西。而你们继承了一个满地疮痍的时代,自然有权利得到很多东西。”
&esp;&esp;“九欢,去找你想要的一切吧,它们都藏在这个乱世之中。”
&esp;&esp;九欢目送他们两人离去,轻笑着把酒洒在地上,口中哼唱起不知名的小调。
&esp;&esp;“寒潭美酒千日醉,三月桃花无人怜。”
&esp;&esp;“待到白雪覆空翠,薄妆杯酒祭无归。”
&esp;&esp;“祭无归啊祭无归,燕雀转世寻故榻,旧巢翻覆谁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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