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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词道:“苦主找上门来,我也是无可奈何。周先生,进去之前,我先叮嘱你几句话。”
两人走到一旁,晚词道:“潘大人之女两日前缢死在房中,她母亲许安人疑心其中有隐情,特请我来查个清楚。可是潘大人不愿惊动官府,我们务必低调行事。”
太常寺少卿潘逖是个四品官,比晚词还高一级,周仵作听说他不同意,便有些顾虑,道:“那潘大人现在府中不在?”
晚词道:“许安人说他出城办事去了,要很晚才回来。你放心,就算被他知道了,还有章大人替咱们兜着,我保管你无事。”说着在周仵作肩头拍了拍。
周仵作一听有章衡兜着,安心多了,抬脚和她进了潘府。
大节下,潘府一点喜气没有,许安人和一名丫鬟引他们至灵堂,长明灯照着惨白的纸幡,一口黑漆棺材停在香案后。晚词先上了炷香,示意伏氏兄弟打开棺材。潘氏盛装躺在棺中,虽然已经过了两天,因天气冷,尸身没怎么腐坏,面容还很清晰。
上回在慈幼院,她戴着帷帽,晚词并未看见她的脸,此时细看,倒是个温婉美人,但和许安人长得不太像。
周仵作要验尸,许安人不忍心看,让丫鬟过去帮忙,自己转过了身子。
潘氏颈部有一圈很深的勒痕,在颈后交叉,勒痕周围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抓痕,肩部,背部有大片深紫色尸斑,四肢柔软,看样子确实是两天前死亡。
周仵作抬起潘氏的一只手,在灯下仔细端详,用银针从指甲缝里挑出了什么东西。
晚词凑上前,道:“好像是草屑。”
周仵作点点头,从潘氏另一只手的指甲缝里也挑出些许草屑,还有暗褐色的污垢,想必是颈部刮下来的皮肉。
验完尸,许安人急忙问道:“怎么样?小女当真是自缢而亡?”
晚词道:“安人莫急,眼下还不好下定论,敢问令爱是在何处缢死?我想去看看,另外叫最先看见尸体的人来见我。”
潘氏的卧房在花园东南角,收拾得十分整洁,外间的书桌上放着厚厚一沓手抄的《金刚经》,里间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观音,整间屋子弥漫着檀香,潘氏便是在这里缢死的。
最先看见尸体的是服侍潘氏的丫鬟霜竹,她此时站在晚词面前,满脸紧张。
晚词道:“你把那日的情形细细说来。”
霜竹想了想,道:“那日吃过晚饭,小姐回房诵经,奴便守在门外。将近二更天时,奴见她还不开门,便进去劝她早点休息。就这时,奴看见小姐吊在一根腰带上,面朝着观音像,脚下有个翻倒的凳子。”
晚词听到腰带二字,眼神一凛,看向周仵作。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霜竹脸色发白,道:“奴吓得魂都没了,回过神来想抱她下来,又抱不动,便急忙出去叫人。正好大少爷在园子里散步,奴便叫了他来。大少爷把小姐抱下来,小姐已经不省事了,再然后老爷和夫人便来了。”
晚词道:“潘夫人自缢用的那根腰带还在么?”
霜竹点点头,晚词道:“拿来我瞧瞧。”
霜竹打开箱子,取出一根素锦鸾带,晚词就她手中看了看,道:“潘夫人当时打的结,你还记得么?”
霜竹低头想了一会儿,动手打了个结,道:“记不太清了,大致是这样。”
其实不管打什么结,这样的套索只会在脖颈上留下八字不相交的勒痕,而潘氏脖颈上的勒痕分明是相交的。
晚词走到桌案前,拿起那沓《金刚经》翻了几下,道:“潘夫人时常独自在房中念经么?”
霜竹道:“自奴服侍小姐,每月初六,十二,二十,小姐吃过晚饭,都会一个人在房里念经。”
晚词道:“你服侍她多久了?”
“七年了。”
许安人坐在一旁,听他们一问一答,满眼急切,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见晚词让霜竹退下,忙问道:“范大人,你是否知道什么了?”
晚词沉吟片刻,走过去,在她旁边的圆凳上坐下,低声道:“安人,令爱脖颈上的勒痕和霜竹所说的情形不符,想必是有人先用麻绳将她勒死,再伪装成自缢的样子。”
许安人本就疑心女儿被害,听了这话,立马信了十分,心如刀割,泪如雨下,道:“果真有人害她,范主事,老身求求你,一定将凶手揪出来,替小女偿命!”
晚词道:“这是自然,安人节哀。凶手知道令爱几时吃饭,几时念经,必然是府上的人。你可知她与府上何人交恶?”
许安人沉默半晌,摇了摇头,道:“小女温柔孝悌,一向待人随和,老身想不出这府里谁会想杀了她。但有一件事,老身还未告诉大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道:“这是小女被害那晚留在桌上的遗书,虽然字迹一模一样,但老身不相信这是她写的。既然大人已经断定她为人所害,这必然是凶手留下的了。”
晚词接过信,展开只觉清香扑鼻,微微一愣。
信上说自夫君去后,悲痛欲绝云云,字迹娟秀,与那沓《金刚经》上的字迹确实别无二致。晚词仔细看了一遍,道:“安人现在才拿出来,是怕我先看了这封遗书,便相信令爱是自缢而亡罢。”
许安人道:“正是这番顾虑,大人莫怪。”
可怜天下父母心,若不是许安人一再坚持,这桩命案便被埋没了。晚词叹息一声,道:“安人,凶手熟悉令爱的生活,能模仿她的笔迹,甚至对他们夫妻间的事也有所了解,这绝不是一般的下人能做到的。您当真没有怀疑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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