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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鹰是驯服野鹰的一个必须步骤,驯鹰人与鹰对视,切切不能有片刻回避,如此对视一天一夜是基本,三天两夜也是寻常。他们说话间,上官曦已从舱内出来,神色如常,只是眉间微蹙,朝今夏与杨岳含蓄地微微一笑,不待今夏开口相问,一个旋身便跃回了乌安帮的船。年轻船夫得了她的吩咐,将船驶离,一圈圈水波漾开来。“你刚才看见那小子没,他面色发红,喉骨与寻常人不同,是打开的。”今夏捅捅杨岳,“是个内家拳的高手,腰上所别的刀崭崭新,估摸就是个装饰。”“内家拳高手……”杨岳啧啧道,“那你还盯着他看?”“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为何不敢。”今夏凑近他的耳畔,“带这样的内家拳高手,至少她是有备而来,咱们都替她多操心了。”“没打一场你是不是特遗憾?”杨岳笑道。“那倒不是,我猜想,说不定陆大人占不到她便宜特遗憾……”今夏嘿嘿笑着,晃晃脑袋,眼角余光瞥见的正是陆绎衣摆上精美的刺绣,反应甚快,立时改口,斩钉截铁道,“但陆大人绝对不是这种人!方才的事情,我仔细思量反省,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太不应该了!”杨岳只诧异了片刻,凭着与今夏多年默契,随即明白过来,高声教训她道:“你知道就好,再不可这般猜忌陆大人。”今夏头点得如鸡啄米一般:“是是是,你说的太对了。像陆大人这样的人,风姿卓绝,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高庆没听懂她满口念的是什么,陆绎听得明白,双手抱胸,点头插口道:“九歌的云中君,想不到你倒也读过些书。”“大人,您怎么出来了。”今夏此时方才转过身,看着陆绎,故作惊讶状。陆绎也不拆穿她,悠悠然问道:“云中君最末两句是什么?”“思夫君兮……”刚念出口,今夏就察觉不对劲,本能地刹住,后两句是“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仲仲”,形容因如此思念他而悠声长叹,且每日忧心百转神思不安。陆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莫非,你倾慕于我?”今夏的脸僵住,现下她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夸他就夸他,还咬文嚼字地念什么九歌,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依着她的性子,此时冲口而出的应该是“做你的春秋大梦,爷能看上你吗!”,但杨岳及时地冲她胳膊狠掐下去,疼得她把这话噎在嗓子眼。“大人年轻有为,京城之中,倾慕大人的姑娘又岂止她一人。”杨岳笑着替她作答。“是么?”陆绎微微倾过身子,偏偏还要问她。今夏干瞪着他,憋得快吐血:“……就算是吧,您欢喜就好。”陆绎作思索状,片刻后叹道:“徒增烦恼而已,没甚可欢喜的。”他摇摇头,施施然转身进舱,身后留下已然七窍冒烟的今夏。香船继续在烟雨中缓缓前行。杨岳身披蓑衣,以手搭棚,极目远眺,诧异道:“怎么还没动静,翟兰叶的养家不会是对陆大人没兴趣吧?不能够呀……夏爷,咱们能不能歇会儿?……你个败家孩子,再揪下去这蓑衣可就不能穿了。”满腹郁闷无处发泄的今夏正逮着他,起劲地一根一根地往下揪蓑衣上的棕条,船板上落了一地的棕毛。“他不就是投胎时准头好,替自己找了个好爹么,凭什么人家非得看上他?”她嘀咕着。“话不能这么说,平心而论,”眼看蓑衣就快被她揪秃了,杨岳躲开几步,“且不谈家世,陆大人的相貌人品也是不俗,你没听衙门里头聊闲篇的时候说起来,便是卫阶在世,也不过如此。”今夏鄙夷道:“那个生生让人给看死的卫阶?男人要么能文,要么能武,长成个小白脸有什么用。”“关键是人家又能文又能武。”今夏一时语塞,低声嘀咕道:“那又怎样,小爷我也不差。”渐渐的,湖面上隐约有丝竹之音传来,被风吹得时断时续,但仍可听出不止一家。今夏细听一会儿,分辨方位,估摸出他们这条香船的附近至少有八、九条船。“哪条船上才是翟兰叶呢?”杨岳直张望道。今夏慢悠悠道:“我打听了,翟小姐颇通音律,擅弹古琴。”不多时,一艘楼船缓缓自烟雨中驶出来,雕栏画栋,甚是华丽,内中琴声清幽,直透过雨雾传过来。再定睛望去,船上挂的灯笼上书着个“翟”字,想来便是此船了。高庆忙进舱向陆绎通报,又得了吩咐出来,命船夫驶船靠过去。船才靠过去,高庆朗声道:“我家大人听闻琴声优雅,甚为赏识,不知可否一见?”片刻后,一个圆圆脸的丫鬟探头出来道:“我家姑娘向来以琴会友,若要见面,请先弹奏一曲如何?”不待高庆回答,今夏已忙笑应道:“使得,使得,等着啊!”她连窜带跳地回舱,浑然已经忘了之前的尴尬事,朝陆绎禀道:“大人,这位翟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她要以琴会友……您赶紧弹一曲,让她听听。”边说着边手脚麻利地把旁边的琴搬了过来,放在他眼跟前。素来只听闻陆绎武功高强,却从未听过他习得琴艺,今夏料想他多半是不会,存了心要看他的笑话。毕竟年少,还是孩子性情,她这番心思情绪尽皆写在脸上,又怎瞒得过人。陆绎只瞥了一眼,见她笑盈盈的模样,便已知晓,也不拆穿她,低首望琴,直过了半晌也未抬手抚琴。☆、“陆大人,翟姑娘可等着呢。”今夏摘了斗笠放在一旁,提醒他。陆绎方抬首,非但不抚琴,反倒扬声朝外间的高庆道:“去告诉翟姑娘,我已一曲奏毕。”“……”明明没有任何琴音,怎得说已奏毕,高庆楞了楞,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诧异地探头进来。“去啊,说已奏毕,请翟姑娘赏评。”陆绎复道。高庆不明其意,仍领命出去。“翟姑娘又不是个聋子。”今夏莫名其妙地看向陆绎,奇道:“这样也行?”陆绎支肘偏头,悠然道:“行不行,待会儿就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便听见丫鬟朗声道:“请大人移船小坐。”“她真是个聋子不成?”今夏着实费解。陆绎瞥她一眼,摇头叹道:“白白在六扇门内混了两年,还是个雏。你怎得不想想,究竟是她更想见我,还是我更想见她?”“……”今夏刚欲回嘴,却听得陆绎吩咐道:“待会上船去,你这当丫鬟的做出个丫鬟的样子,休要毛毛躁躁,露了行藏还是小事,失了我的脸面方是大事。”说罢,他转身出了船舱。今夏得罪不起他,只得吐吐舌头,腹诽两句,慢吞吞地跟出去。上了船,圆脸丫鬟引着他们上楼,刚踏上楼梯,鼻端先嗅到一股清香,今夏望了杨岳一眼。杨岳会意,低声道:“调了沉星的百合香,不碍事……这种调香法,不仅费事,而且对准确度要求很高,现今已经很少有人会用了。”闻香而通体舒畅,他的语调中也禁不住露出几分称赞之意。今夏笑眯眯地小声调侃他:“未见其人,先醉其香,哥哥,你这是要往里掉的架势呀。”“去去去……”楼上布置得相较楼下更为雅致,窗子半开着,轻风地吹得香气若有似无,一幅红麝珠帘盈盈垂下,半遮半掩间,可见一纤纤女子坐在琴案前。“大人一曲琴音,于无声之处听有声,兰叶很是受教。”她的声音温柔婉转,隔着珠帘透过来,落珠般圆润,“琴声虽好,但发一音时,却失去其他音,唯有一音不发,方才五音俱全,昔日昭文不弹之理,我直至今日方懂。今日得遇大人,是兰叶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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